殷凌澜的马车很快到了甘露殿,甘露殿的宫人见他前来,都纷纷如风吹草折一般跪着迎接。殷凌澜脸色冷凝缓缓步上玉阶。甘露殿自宫变以来,他来了不下几十次,可是慕容拔一口咬定给他的便是解药,无论他如何套问如何刑求,慕容拔都未曾松口。
可是为何他还是不相信呢?殷凌澜捏紧了手中的木盒,眼中掠过深深的戾气,这一次,慕容拔如果不再说真话,他就不会手下容情了!
建王府中,依然安静如许。周燕宜在皇后周氏逼宫谋反之时被牵连其中,如今也正和周家一干叛党关在刑部牢房中。李芊芊受了惊,日日在自己的西院中躺着养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卫云兮肩伤未愈,亦是在偏院中养伤。
王府中少了王妃,日常事务都归了王府的管家打理。小香曾想劝过卫云兮趁此机会掌管王府,这样一来,将来可令慕容修多看重她几分。卫云兮却只是一笑置之。她如今都不知在慕容修身边还能待几天,如何能想得更长远的事?
所以一连几日,她醒来之时就是坐着默默地出神。她身上的剑伤一日日好了,但是小香却觉得她的内里的卫云兮却是一日日如花枯萎。
彼时正是午后,下了几日秋雨太阳终于冒出了头。小香走进院中,笑道:“娘娘,有个和尚要来拜见娘娘。”
卫云兮一怔,问道:“是普陀多大师吗?”
“是啊。”小香终于见她提起精神,不由高兴道:“就是那个医术十分了得的和尚。”
卫云兮默然,她自从那一次宫变之后还未见到他呢,也未曾当面对他答谢。她想着,道:“快快有请。”
小香高兴地应了一声,连忙下去招呼。卫云兮整了整衣衫,来到偏院中小小的花厅。普陀多抿了一口茶,看到卫云兮翩翩而来,连忙上前见礼。
卫云兮深深一拜:“云兮还未谢过大师救命之恩。”
普陀多宣了一声佛号:“卫施主救了李侧妃功德无量,以后一定有福报的。”
福报?卫云兮低了眼,心中黯然,她救李芊芊哪里是为了福报呢。不过是自己觉得不能让她的母子两人丧命在了周秀手中。
她抬起美眸看着普陀多:“大师你这几日可曾听到一些消息?”有近十日了,她未曾听见过他的消息……
普陀多看着她清冷黯然的面色,问道:“是什么样的消息?”
卫云兮欲言又止,最后只化成叹息:“罢了,若是他想让我知道消息,自然我便会知道。”殷凌澜是个冷静的人,他没有动作不过是因为他没有万全把握。更何况现在她亦不是自由身。这样的她如何有资格去追随他的消息呢?
普陀多看着她,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着的信,笑道:“小僧虽不知卫施主想要听到什么样的消息,但是有一封故人的信托了小僧带来。”
卫云兮闻言好奇地看了一眼,问道:“是谁的信?”
普陀多微笑不语,只把信递给卫云兮。卫云兮接过去,信封上并无笔墨落款,展开一看,一行行云流水的字迹就呈现在眼前。大气的行楷,字里行间透着矜贵之气,扑面而来的是字字关切。
卫云兮脑中浮现萧世行含笑的俊眼,不由耳边微微一红。她一目十行看过,萧世行信中并无别的话题,不过是问她可安好,宫变之时可有受牵连云云。想必在北汉他亦是时时关注南楚的这一场变乱。
卫云兮合上信,沉默一会,看着普陀多叹道:“请回复萧王殿下,云兮一切都安好。”
普陀多反问:“卫施主何必只报平安呢?北汉与南楚虽相隔遥远,但是想必萧王殿下现在已经知道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他在暗指她受伤的事。
卫云兮陡然无言,半晌苦笑:“安好与否又能怎么样?萧王殿下与我来说不过是远处的看客罢了。”
“卫施主为什么要这么灰心呢?”普陀多温和劝道:“只要卫施主愿意,萧王殿下也可以成为卫施主的朋友。”
朋友?这是多么奢侈的字眼。卫云兮心中虽然如此想,但是亦是觉得心中涌起淡淡的温暖,她这样的境地知道自己不是单独一个人,远方亦有人关心着自己,这已经足够了。
卫云兮想罢,提笔写了一封给萧世行的回信给了普陀多。普陀多见她终于开了颜,不由高兴起来。劝了她许久,这才道:“幸不辱命,小僧也要回北汉了。”
卫云兮看着他清朗俊逸的面容,不由失笑:“以大师的才智分明可以选择别的生活,为何偏偏当了清苦的和尚呢?”
普陀多只是笑,宣了一声佛号:“佛曰,不可说!”说罢便告辞离开。
他的风趣冲淡了离别的愁绪,令卫云兮也不由笑了起来。送走了普陀多,她这才惊觉天色已晚了。正当她要回房的时候,忽地下人前来禀报,慕容修回府正往偏院过来。
第49章 登基为帝(1)
不多时慕容修大步而来。他见卫云兮终于走出房门,不由多看了她两眼。他犀利的眸光盯得卫云兮不得不开口解释:“方才普陀多大师来过。”
慕容修想起那救了李芊芊的北汉僧人,也道:“本王还未向他道谢呢,他如今人在何处?”
卫云兮淡淡道:“大师回了北汉。”
所幸慕容修并未追问。晚膳端上来,卫云兮在一旁陪坐。如今慕容修忙于朝政与善后处置事宜,卫云兮亦是安安静静在偏院中,大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只是慕容修一得了空就回王府中与她用膳,晚间也是歇在她房中。
“多吃一点。”慕容修吃得很快,想是行军打仗留下的习惯,三下两下就吃完了。他看着卫云兮慢吞吞地吃饭,不由皱起剑眉,夹了一筷子菜肴放在她的碗中。
卫云兮怔了怔,拨开他夹的菜,低头继续吃饭。慕容修看着她的冷淡疏离,微微皱了皱眉心,正要说什么。忽地外面有士兵匆匆跑了进来,还未到跟前就跪下,抖索地说道:“启禀太子殿下,皇上……病危了。”
慕容修猛的站起身来,怒问:“中午本王不是看得好好的吗?”
士兵被吓得抖抖索索,半晌才道:“殿下,赶紧进宫去看看吧。”
慕容修转身就走,忽地胳膊上被人拽住。他一回头,却见是卫云兮素白倾城的面容。她看着他,说道:“殿下,我也要去。”
慕容修看着她眼中的认真,心中掠过一丝阴沉:“你想要做什么?”
慕容修一怔,也不多想,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卫云兮连忙跟上。很快建王府府门口人声马嘶,马车飞驰向皇宫而去。
卫云兮在车厢中,苍白的唇紧抿。马车很快,摇晃不堪。她紧紧抓住车厢一边,夜色如墨,她就要亲眼看着慕容拔死了,就要亲眼看着这一切了结了!可是殊不知,她想的都太过容易,慕容拔的死不是一切的终结,是一切恩怨的开始……
马车到了皇宫跟前,慕容修与卫云兮下了马车,匆匆向着甘露殿而去。一路上宫灯明灭,照得前路晦暗不明,宫人匆匆跪下迎接,一种说不出的凝重的气息弥漫在宫中。
慕容修走得很快,他走了许久才想起卫云兮在身后,他一回头却见她亦是亦步亦趋地跟上,虽大伤初愈她走得气喘吁吁,但是却不曾被他落下。慕容修看了一眼,欲言又止,但是此时却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抿紧薄唇飞快向远远的甘露殿而去。
终于到了甘露殿,慕容修脚步一滞,停了下来。只见在甘露殿前停着一辆鎏金马车。
殷凌澜也在里面!
正在此时,一袭浓灰重影慢慢从甘露殿中走出。卫云兮跟在身后,猛的一抬头,不由怔住。
慕容修一步步踏上玉阶,薄唇边溢出丝丝冷意:“原来殷统领也在。”
殷凌澜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清冷的眸光掠过他身后的卫云兮,低了眼帘:“太子殿下。”
卫云兮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却是无法开口。
慕容修转头看了一眼卫云兮,眸中掠过冷色:“皇上怎么样了?”
殷凌澜淡淡道:“也许殿下进去还能见最后一面。”
慕容修冷哼一声:“本王竟不知殷统领这般孝顺,日日守着皇上,却是让皇上一日日病入膏肓。”
殷凌澜闻言抬起头来,他眼中分明有什么一闪而过,看得慕容修心中一寒。
“天不假年,微臣也无能为力。”殷凌澜上前一步走到慕容修身边,轻笑一声:“他死了,殿下才可以荣登大宝。殿下不应该高兴吗?”他说完不顾慕容修陡然变色的脸,缓缓走下玉阶。
慕容修看着他离开,恨恨走入殿中。卫云兮收回心中复杂的思绪,跟在慕容修的身后匆匆进了甘露殿中。甘露殿中灯火通明,但是却怎么也照不明四处阴暗的角落。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中人欲呕。卫云兮不由捂住口鼻,这股药味之下还掩盖着一股陈腐的血味,令人不舒服。慕容修脸色凝重,心心念念的一天终于来了,可是为何在这龙榻前却步,不敢撩开那重重的帷帐?
卫云兮看出他的犹豫,上前拉了他的袖子,低声唤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