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她只听见一声“嗡”地声音从伸绳索上传来,殷凌澜手中一松,不由向下急坠而去。
“啊!——”卫云兮尖叫一声,她只觉得殷凌澜身子猛地绷紧,他手中寒光一闪,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在电光火石间已深深刺入了石中。两人就这样挂在了山石上。
卫云兮与他绑在一起,在半空中只觉得山风扑面,脚下是万丈深渊,似还能听见有山涧水声哗哗而过。殷凌澜与她就单手挂在山石上。而在方才挂着绳索的地方,有一支劲箭正插着。原来是刺客们察觉到了他们要撤退的意图,射断了殷凌澜的绳索。而身后的断崖上,传来华泉的怒喝,那边华泉和龙影司的护卫们已经和追来的刺客们缠斗成一团。刺客人多,一个个身手狠厉,饶是训练有素的龙影司抵挡都有些吃力。
殷凌澜出京匆忙,带的护卫根本不够。从得知慕容拔咳血到殷凌澜出京奔往南山行宫不过是一天的功夫,那幕后之人却能步步抢先,心机之深,布局之精妙实在是令人胆寒。
殷凌澜单手挂在山石上,不一会已冷汗淋漓。如今两人的性命都悬在了那单薄的匕首上。卫云兮就着暗淡的月星光辉,看到他鬓边渗出的一层汗珠,心中一涩,忽地道:“你放开我。以你的武功,你很容易过去的。”
“闭嘴!”殷凌澜怒道,他说罢五指猛的曲起如鹰爪,狠狠插入山石中。
“你!”卫云兮看着他以肉指插入石中,不由又惊又痛:“你疯了!”
“我说过,在这个世上,只要我殷凌澜不想死,谁都没本事让我死!”殷凌澜冷声怒道,说着,他猛的拔出匕首向旁边再插,就这样他缓慢地在山石上移动,终于挪到了另一边。
他看准位置,割掉卫云兮身上的绳索,提起她运力一掷,把她抛上了对面。
卫云兮甫一落地,急忙扑在崖边,大声道:“凌澜,快过来!”
殷凌澜看了一眼来路,眼中戾气升起:“你好好待着!”他说罢长啸一声,跃上山石,抓住那断绳,人若流星飞快荡向对面。方才刺客的举动已激起了他深重的戾气。
长风猎猎中,他长袍鼓起,如天神一般落在方才的断崖边。那刺客们见他去而复返,不由胆怯后退几步。殷凌澜看着他们,冷冷道:“敢与龙影司为敌的,在南楚还未有人,只要你们说是谁指使的,本司留你们一个全尸!”
那刺客们面面相觑,眼中凶光掠过沉默地又扑上前。华泉冷喝一声:“不知死活!”他说罢,手中长剑如闪电刺向战团。身后的龙影司护卫还要揉身上前绞杀,殷凌澜抬起手,淡淡道:“你们撤。”
他说罢人如鬼魅扑入刺客中央。顿时惨叫声响起,他出手如电,修长的手指如坚硬无比铁钳,狠狠捏断刺客的手骨,顷刻让他们丧失了战斗力。可是刺客那么多,断崖边很快躺满了哀嚎呻吟的刺客。
殷凌澜脚尖一挑,挑起一个哀嚎的人踢落山崖。顿时那惨叫声从深渊下传来,经久不息。血淋淋的惨象很快令刺客们面露惧意。可是已经晚了,远远传来马蹄声。黑夜中闯来三十六骑绣金丝龙纹护卫,他们带着虎形面具,冷冷杀气扑面而来。
殷凌澜看着惊慌的刺客,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杀!”
卫云兮只听见断崖对面哀嚎声起,在夜空中传得很远很远……
一场刺杀就这样有惊无险的度过。马车摇晃,卫云兮拿着药膏为殷凌澜手上小心抹上草药膏。他的左手手指已皮肉绽开,鲜血淋漓几可见骨。整个车厢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息。龙影司虎影三十六卫及时赶到,把刺客都就地格杀,又炸开阻路的巨石,殷凌澜的马车才得以通过。就算有了虎影三十六卫的助力,等他们都收拾好也到了清晨。这一次刺客刺杀,龙影司死伤五个,刺客人数众多,皆就戮。卫云兮想起那突然的杀机,心中还是不免有些不寒而栗。
他轻嘶一声。卫云兮连忙缩回手,问道:“很疼吗?”
殷凌澜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没事。”
卫云兮为他包扎手指,不由道:“以后不要那么拼命了。”
晨光清亮,殷凌澜看着她楚楚侧面出神,半晌才道:“不拼命就会没命。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卫云兮想起他的身份,明眸中黯了黯:“我总觉得,你不应该一直过上这种日子。”在慕容拔的身边卖命,被他控制做他的鹰犬走狗,被所有的人畏惧如蛇蝎,恨之入骨。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殷凌澜看着包扎妥当的手,忽地问道:“不过这种日子,你觉得我要过上什么日子?”
卫云兮抬起头来,明眸似水,流光潋滟:“也许不用打打杀杀,远离朝廷,从此逍遥天地。”
殷凌澜微微一怔,看着她的美眸,许久,他完好的右手抚上她的面容,终是无言。
卫云兮心中涌起一股异样,不由低了头。殷凌澜缓缓闭上眼,淡淡道:“也许有那么一天的到来,也许会很快也许遥遥无期。”
卫云兮看着他的面容,在他青白如魅的面色中,她看到了他掩藏在眉眼下深深的疲惫。马蹄得得,载着他们两人,像是在奔赴一个未知的未来……
第41章 南楚宫变(1)
终于在当天傍晚殷凌澜一行到了南山行宫。卫云兮跟着殷凌澜步入行宫之中。所过之处,宫人如风吹草木折,纷纷跪下恭迎。卫云兮跟着他匆匆而入,在重重帷帐之后见到了慕容拔。
偌大的龙床慕容拔沉沉睡着,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几乎令人以为他不过是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不过是一个多月,他便如此苍老干瘦。卫云兮偷偷打量,心底阴郁的恨意在翻涌。苍天不仁,怎么能让他在龙床上病死老死?!
殷凌澜面色如常,跪下:“儿臣参见义父。听闻义父病重,不知义父现在觉得如何了?”
慕容拔缓缓睁开眼,看了跪在龙床边的殷凌澜,声音沙哑:“你……怎么那么晚来?义父还以为等不到你了。”
殷凌澜见他要挣扎起身,连忙上前扶起他。慕容拔看到他包扎的手掌,声音一沉:“谁伤了你?”
殷凌澜看着他浑浊的老眼,慢慢道:“义父,有人阻止儿臣前来护驾。”
慕容拔看着他,长叹一声:“是她吗?”
殷凌澜缓缓摇头:“儿臣不知,但是京中有人传言,皇后如今动作频频,蜀地有变。”
慕容拔靠在龙床上,半晌呵呵一笑:“云儿死了,她一定是不甘心的。朕……太了解她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金令符,递给殷凌澜:“这是三万禁军令符……你给修儿,让他守住京畿。”
卫云兮心头一跳,不由抬头看向慕容拔。殷凌澜接过令符,面色沉稳:“义父,你已经下了决定了吗?”
慕容拔想要说话,却不由咳嗽起来。他胸腔中赫赫作响犹如拉风箱,那样子分明就是油尽灯枯。殷凌澜伸手抵上他的后背以内力为他顺气。
好半天,慕容拔才缓过气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瓶,递给殷凌澜:“这是这两个月的分量。你……你收好。”
殷凌澜心中涌起一股厌恶。到了如今他要死了却依然还是不肯给他真正的解药。
“是。多谢义父。”他把金瓶缓缓收在怀中。
慕容拔握着他的手,吃力地说:“朕知道自己命不久了。但是凌澜,你……你一定要让把诏书带出去……”
“义父要传遗诏吗?”殷凌澜问道。
“是。”慕容拔疲倦闭上眼:“朕要传遗诏。不能再等了。……”他缓缓躺回床上。殷凌澜看着他沉入睡梦中,这才悄然带着卫云兮离开。
出了慕容拔的寝宫卫云兮才觉得心头的抑郁之气散了不少。殷凌澜只是沉默向前走去。卫云兮紧追几步,看着四周无人才上前拉住他的长袖:“他,真的要死了吗?”
殷凌澜淡淡道:“他素有心疾,是当年逼宫谋反被你父亲一箭射到心口留下的旧伤。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过老天还让他还多活了十年。”
卫云兮心中不知是喜还是悲。她心心念念的仇人就要死了,而且竟然还是被自己的父皇射伤的。
“接下来怎么办?”卫云兮强自把脑海中的景象撇开,问道。
殷凌澜深吸一口气,看着坠入西山的太阳,冷冷道:“我答应过慕容修,让他荣登帝位。”
“那慕容修要付出的代价呢?”卫云兮紧紧盯着他的眼。
殷凌澜看了她一眼:“你不必多问了。回去吧。京中情势将变,而我没事了。”他说罢甩开她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卫云兮怔怔看着他冷然离去的身影,空荡荡的手心还带着他长袖的清香。昨日的相拥相依犹如梦一场,虽然知道不过是情势所逼,但是那一刻心中越来越鲜明的念头明显而不容她逃避。
她不知道他与慕容修达成了什么样的盟约,可是为何心中会隐隐不安而惶惶。觉得事情已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八月三十,慕容拔在南山行宫病重,病中传下遗诏,册立慕容修为太子,摄政监国。
九月初一,慕容修准备摄政监国,周皇后突临朝堂,叱慕容修矫诏伪旨,群臣皆哗然。三千禁卫军同时团团包围住金銮殿,慕容修拍案而起,怒斥周皇后逼宫谋反。此时宫门四闭,杀气腾腾。与此同时,蜀地变乱,叛军三万精锐直奔京师而来,沿途郡县皆尽丧叛军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