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凌澜长长叹息了一声,抱她入怀,他的手势很轻,温暖的狐裘带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和淡淡的药香。卫云兮渐渐安心下来,他明明是这么冷的一个人,却能给她这么暖的感觉。
“我睡了几天了?”她沙哑着声音问道。
“三天两夜。”殷凌澜轻抚她细软的长发,修长的手指在墨色的发间穿过,亲昵得犹如与生俱来就曾如此。
“我的伤……”卫云兮抬起眼来看着他。她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和安稳,在这一刻,她什么都不用想。
“不会留疤,用的是最好的云山草药。”殷凌澜淡淡地说。他总是如此,波澜不惊,天地在他面前崩裂,他都好好在那个地方,不曾离开。
卫云兮心中涌起感动,云山,是南楚最高最险峻的山,但是据说山上面的草药疗伤效果奇好,一两一金。平时只进贡皇宫,可是如今却用在了自己的全身上下的伤处。那该是多少两的草药,已无法再想。
她抬起头来,看着月下他冷清的眉眼,轻声道:“谢谢。”
殷凌澜看着她,月色柔和了她过分瘦而白的脸庞,那眉那眼,那眼中的神色,一如往昔,她是他的云儿,他曾经最温暖的回忆……
“好好睡吧。”他终是什么也不说,只是淡淡道:“一切等你伤好再说。”
他的话落下,卫云兮这才觉得自己已是倦极。她在他怀中闭上眼。房中月色寂寥,洒在床前,他搂着她,用目光描摹她沉睡中美颜。
“凌澜……”她忽地闭着眼开口,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梦。
“嗯。”殷凌澜淡淡回答。
“等我……离开了慕容修……嫁给你好不好。”她低低呢喃了一声,最后了无声息。
他定定看着她,许久,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第27章 山谷遇刺(1)
建王妃周燕宜在别院中私自动刑,鞭打侧妃卫云兮,这件事比卫云兮想象中闹得还大。那一天,普陀多不知从哪闻讯赶到撞开院门怒斥周燕宜,恰巧那时殷凌澜随行,解救下奄奄一息的卫云兮。此事上报圣听,顿时龙颜大怒,要不是周皇后苦苦求情,一道圣旨就要废了建王妃。最后皇上下旨,周燕宜被关入禅房面壁思过一月不得人探望。听命行刑的嬷嬷侍女们杖责三十之后逐出楚京。
至于当时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卫云兮则由普陀多和诸位太医一起全力会诊救治,最后才把她从鬼门关中拉回。卫云兮半躺在床上,听着小香述说这三四日的事情经过,面上只淡淡。
总算是她命大,这事若在王府中,她就真的死了。周燕宜终究是狠有余而心机不足,若是能忍上个三四天,回了楚京在王府中打死她卫云兮都没人会觉得惊讶,毕竟正妻责罚妾侍在楚京中皆是寻常。周燕宜错只错在佛门中差点闹出人命,犯了皇上的忌讳了,而且当时还被北汉的高僧普陀多撞见,这事关了国体。所以难怪慕容拔那么生气。
这命真的是捡回来的。卫云兮深深叹了一口气。
正说话间,房门被礼貌叩响。小香前去开门,房门打开,一位白衣僧人温和一笑:“小僧给卫施主把脉。看伤口恢复得如何了。”
卫云兮见是普陀多前来,挣扎起身,笑着道:“云兮这一条命皆是圣僧所救,大恩不知如何言表。且受云兮一拜。”她说着就要在床上行跪拜礼。
普陀多连忙上前扶住她,宣了一声佛号,这才微笑摇头:“卫施主该感谢的是另有其人。小僧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卫云兮看着他温润慈和的眼眸,渐渐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一介云游僧人如何能知这别院中的惨剧?若不是殷凌澜命人暗中保护她,提前示警,她如何能逃得过?
卫云兮想起那在自己昏沉中夜夜握住自己冰凉的手,还有那半梦半醒,她那一声低低的祈求。也不知到底他现在是如何看待她这么无用的女人。从初识的将信将疑到如今猛的发现他看似冷漠却无处不在的帮助。他就如她生命中突然出现的那一个人,仿佛千百年来就等在那一处,默默等着救赎她。
心中暖意涌过,夹杂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全然依赖,卫云兮许久才低声道:“那就请圣僧再代云兮谢谢那位恩人。”
普陀多叹息摇头:“爱恨嗔痴皆是苦。这一场冤孽小僧真的看不明白,也不知如何劝诫。”
冤孽?果然是高僧,一语中的。
卫云兮抬起头来,苍白的唇边勾起苦涩的笑意:“善缘孽缘皆是缘。苍天也许有别的安排。”
普陀多深深一叹,伸出手为她探了脉,不再说。
能让这么善辩的高僧无言以对,应该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卫云兮习惯性地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未涌起却已是满心酸涩。
慕容修前去迎接北汉使团,在第五日终于带着北汉使团到了明华寺中觐见南楚皇帝慕容拔。慕容拔亲自去迎,仪仗隆重,百年山寺百年的清净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云诡异。北汉与南楚是非能摈弃数十年的国仇恩怨,从此修好两国互不开战似乎就在此一行了。
卫云兮在别院中养伤,云山的草药果然有奇效,她昏睡了三天两夜之后,第四天已能半趟起身,第五天在慕容修回来之前已能说笑自如。她看着身上开始长出粉红新肉的伤处,不由自嘲一笑,果然是堕入了尘土的公主,一身皮肉也不再娇气。
慕容修归来听闻此事,大是发了一阵火,命周燕宜即刻回府中去。经此一事,他看向卫兮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惜,少了先前的冷漠。令她深深动容,可卫云兮发现他的爱怜在她心中却已是激不起半分涟漪。终究是错的时间,错的时机,和她这么一个错的人。
北汉使节团来到明华寺中被山寺的秀美景色深深所吸引,愿意多盘恒几日。慕容拔命明华寺做的法事还未完,亦是欣然应允,如今两国无战事,自然没有什么可以操心的事。慕容拔自然十分乐意在这明华寺中多住些日子。卫云兮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微微松了口气,如今她伤势未痊愈自然不能舟车劳顿。如此更合她的心意。
行宫之中,慕容拔看着端坐在下首的神色悠然的萧世行,不禁深深感叹起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这闻名天下的北汉战神就坐在跟前,这就是让南楚屡屡战败,头痛好几年的北汉异姓王萧世行?竟这么年轻!
萧世行面上微微含笑,一双清冽的深眸扫过殿中的几人,坐在御座上的自然是慕容拔,听说十年前他以兵权夺了皇位,如今看来不复见当初那枭雄一般的武将风采,却不过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罢了。
在他对面坐着两位年轻男子,一位是太子慕容云,面目清雅白皙,彬彬有礼。另一位却一身玄黑深衣皇子服色,面容冷峻,眉眼冰冷,身上隐隐透出他所熟悉的杀伐之气。这一位就是在一次夺祈关之战坑杀了北汉三千精锐的建王慕容修。
他对上慕容修冷厉如刀的眼神,微微一闪,似笑非笑地低下眼:“久闻建王殿下大名,如今总算得见。”
慕容修一笑,抱拳道:“本王也是,久仰!久仰!”
南楚与北汉向来战事已久,其中的怨恨自然是数不胜数,他初领兵,坑杀三千北汉最精锐的王师,一来杀鸡儆猴,二来也是为了大大削弱北汉的士气与战斗力。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战成名之后,所遇北汉抵抗不过寥寥。可惜,当时与他对阵的敌手并不是萧世行。
萧世行放下茶盏,抬起深眸看定慕容修:“本王想终有一日你我会相见的,果然不出所料。”
他的话带着一种微妙的暗示,表面听起来不过是客气话,可是却陡然令殿中气氛紧绷。慕容修深眸微微眯起,想从萧世行的眼中看出什么来,但是却只觉得他周身气度斐然,眼中神色深沉如海,看不出他的真正意图。
座上慕容拔哈哈一笑,道:“萧王这次来不但是来修和,还有求鸳盟之意,如今两国摒弃前嫌,成为一家,以后再无战事。”
下首的慕容云微微一笑:“我南楚自古出美人,不知萧王可有心中人选?”
萧世行点头,深眸若有若无地看向慕容修:“自然是有的,可惜那佳人已嫁做他人妇。君子不夺人所爱,自然要另择他人了。”
慕容拔一笑:“这是美事一桩,朕就交给皇后去办了,环肥燕瘦,只要没有婚约的南楚佳丽萧王尽可挑选。”
萧世行微微颔首:“多谢殿下美意。”
退出行宫,天色还早。慕容云与慕容修陪着萧世行边走边寒暄。远远看去,翩翩王孙,犹如天人,看得不远处的宫女纷纷驻足悄然张望,苏仪正从皇后处出来,上前含笑拜见三位。
“萧王殿下,皇后娘娘有请。”她笑道。精致美艳的美色逼人而来。
萧世行微微一笑:“原来这位便是苏小姐。”
苏仪见他声音熟悉,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才低声惊呼:“原来你是萧王!”当日在茶楼上她和他匆匆一面而过,没放在心上,如今这才惊觉他就是那雅间突然出现的陌生公子。
“苏小姐曾见过萧王殿下?”慕容修眼中疑惑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