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卫云兮流着泪打断他的话,捂住耳朵,哭道:“不要再说了!”
他拿下她的手,把她搂入怀中,轻轻的道:“云兮,这梅花好美,我好想和你看一辈子……”
他轻叹一声,不再说下去,手中的那枝墨梅颓然落地,跌入了雪地中,染了一身雪白……
卫云兮睁大眼看着那雪地毫无声息的墨梅,缓缓抬头看着身边安静的殷凌澜,颤抖的手拂过他含笑的面容……
“凌澜!——”一声凄厉的叫声响彻了整片梅林,天地无声,梅花无言,只有寒风吹来,一阵一阵……
一纸圣旨,在元始初年三月颁下。汉皇帝萧世行封卫国夫人为皇后。举国欢腾,封后的热闹庆典大办三天三夜。南楚北汉两处京都皆喜气洋洋。
冬雪纷纷扬扬,天地一片素白。萧世行来到一处清冷的宫殿,看着那一动不动的身影,缓缓上前。
“云兮。”他唤道。那人一动不动,只定定看着床上那安安静静的人。那人面目如生,只是脸色异常苍白,除了那几乎微不可察的浅浅呼吸,根本察觉不到他还活着。
“云兮。”他慢慢走到她的跟前,卫云兮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那床上的殷凌澜。
“皇上,他说皇上是个好皇帝,是个好男人。皇上会保护我,会宠我一辈子……”她静静地道,眼中已无泪,因心已成灰。
“他说,萧世行可托付。就真的将我托付给了皇上。”
“他还说,青州的梅花真的很美,他想和我看一辈子……”
她轻抚他冰凉的手,静静地笑:“东方姑娘说他不太可能醒过来了。这一觉他要睡很久很久。”
萧世行看着她平静面下的悲恸,慢慢地把她搂入怀中:“云兮,云兮……”
他不知怎么安慰她也不知要怎么说,只能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皇上,怎么办?”她看着他的眼,轻轻问道:“他如果死了,我该怎么办?在梦中我还有澜哥哥,如果连他都走了,我又该怎么办呢?”
寒风呼呼地吹过殿中,撩起重重帷帐。死一般的寂静,萧世行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久久沉默。怎么办?他也在想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他若死了,她的心也会跟着死去。她问他怎么办?一声一声,那么惶惶无助。
“云兮……”他涩然开口。
卫云兮茫然地看着他,明澈的美眸再也没有半分的灵气。一日日,她枯坐在这个宫殿中守着毫无声息的殷凌澜,如花的生命渐渐磨折。她的悲伤已入骨入髓。无药可医的又何止殷凌澜一个人。
萧世行握住她的手,抬起头来,慢慢地道:“朕也不知道怎么办。云兮,可是朕可以放你走。”
“走?”卫云兮笑了:“皇上封了我为后。我又怎么走呢?”
“云兮,你忘了,朕封你为后是为了践行诺言。朕说过要娶你为妻。如今玉和已失踪好几个月,刑部又查清了她是谋害单贵人的主谋,她是不可能再做朕的皇后了。所以,云兮你就给朕一次机会,让你做朕的皇后,萧世行的妻子。”萧世行慢慢地道。
卫云兮浑身一震,茫然的眼神终于聚焦在他的脸上。
萧世行面上依然带着笑,他轻抚她瘦而尖的下颌,眼中皆是疼惜:“云兮,你忘了,朕答应过会为你做任何事。”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她:“东方明没有死。他还活着。朕替你查到了他的落脚处。你带着殷凌澜去找他。他一定会救活他的。”
卫云兮颤抖地接过那纸条,东方明没有死?!真的还有机会?!
萧世行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温热,一遍遍温暖着她冰冷的手,他神色轻松,笑道:“是啊,天无绝人之路。你去找他,一定能找到的。”
他明亮的眼中是温柔的笑意:“云兮,朕心愿已了。娶你为妻。这一辈子已经无憾。所以,朕现在给你自由。”
他把另一张册子递给她,笑着道:“这是休书。朕虽然不愿意,但是……”他顿了顿:“但是你的梦告诉朕,你最爱的还是他。无论是生是死,你都爱着他一个人。”
卫云兮枯涸的眼中又渐渐盈满了泪水。她看着面前的萧世行,泪珠簌簌滚落。
萧世行别过脸去,唤来宫人,吩咐几句。这才命他们退下。他笑着看她的泪眼,轻叹:“走吧。带着他一起走。去找东方明。”
“世行!”卫云兮终于痛哭失声。萧世行轻笑:“傻子,这是好事。早一天找到东方明,早一天他就会醒过来。走吧。”
他连声催促,此时宫人已走了进来,小心地收拾东西。萧世行转身道:“云兮,国事繁忙,朕便不能去送你了。”
“你……保重!”
两人相握的手猛的分开,卫云兮看着手心的空落,恸哭无声。
萧世行脚步踉跄了下,狠狠心再也不看她一眼,匆匆地步出了宫殿,走过一个拐角,他猛的扶住了阑干,心中的剧痛入骨入心,痛得他眼中的泪簌簌滚落。他捂住眼却在眼角余光处看见静静站立的东方晴。
“她信了吗?”她问。
“信了。”萧世行笑了笑,看着眼前延绵的宫阙重楼,笑得眼中的泪不停地流下:“她真是个实心眼的傻子。”
东方晴长叹一声:“殷统领能醒来的机会很少,也许明天,也许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又或许在睡梦中就这样走了。”
“可是总有希望不是吗?”萧世行慢慢道。
“是啊,还有希望。”东方晴沉默了一会说道:“带着希望离开,她就不会在宫中枯萎了生命。说不定她走了很久,终于找到神医,医好了殷凌澜。也许她走了很久终于想通了,也终于倦了,就会回到了皇上的身边。”
“会吗?”萧世行一笑,转身慢慢走了,明黄的身影融入了重重宫阙,留下身后一身孤寂……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的寒冬,青州的梅花开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在山间小路上走着。马车中有位女子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绝美的面上浮出欢喜的笑容。
她一回头,对着车中那个人笑道:“凌澜,你看青州的梅花开了!”
那人收回望向帘外悠然的目光,回头淡淡地笑,一伸手握了她冰凉的手,轻叹:“云兮……”他容色如魅,眉眼阴柔俊美,不见得他怎么笑,可是眉眼间的风华刹那间就胜过了这满山梅花。
(全文完)
番外——长相守
清河镇最近搬来了一户奇怪的人家。
阿绢姑娘这般对前来探伤的阿叶姑娘这般说道。
“是怎么个古怪法?”阿叶是个胖乎乎的姑娘,家刚搬到了镇子外的城里,所以这清河镇发生的事再也没有从前这般消息灵通。
两个姑娘小时候一起是邻居街坊,长大后自然也就成了手帕之交,感情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只是如今阿叶的爹爹药材生意做开了,于是为了生意方便,搬出了清河镇,就在隔壁大城里开了一间大的药铺。城里跟镇里也就二十多里路。所以阿叶经常跟着药铺的车子到了清河镇里来见自己的好朋友。
清河镇什么都好,就是地方偏僻,不过后山上有不少珍贵的药材,只要运出山就能赚不少。大半个清河镇的人都靠了这发了财,特别是前几年,那时候还有北汉南楚,北汉的皇帝挥兵攻打南楚,听说发兵几十万,打了快一年才打下南楚。那阵子流民多,伤了的兵也多,整个清河镇因为偏僻倒是逃过了兵灾,又靠药材发达了,比如阿叶的爹魁。
阿绢听得好姐妹这么问,支了下颌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家的男主人从来不露面!每天就坐着一辆大大的马车进进出出,谁都没瞧见他长啥子样儿。”
“且!——”阿叶嗑了一颗瓜子,白胖的脸上皆是不屑,“那有什么古怪的!在城里大大小小有钱的员外都是坐着马车进出府门,比如我家隔壁的张员外……”
阿绢听得她又提起张员外,下意识皱起了清清秀秀的一双眉,果然阿叶说了几句张员外家里如何如何,就开始说起张员外家十五岁清俊的小少爷。啰啰嗦嗦一大堆溢美之词听得阿绢直翻白眼坏。
阿叶见她不耐烦,终究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说得太多,白胖胖的脸上泛起红晕,摇了摇阿绢的手,不好意思地继续之前的话题,“跟我说说,那家子还有什么怪的。”
阿绢见她脸红,也不戳穿她,瞪着明眸大眼,继续说道:“他们一家子都怪!那家主人娘子也不见人,进门出门都戴着一个纱斗笠,白飘飘的,瞧着美得很,可偏偏都看不到她一点。你说怪不怪?”
阿叶进了城里知道这城里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兴戴这纱帽,仿佛戴了纱帽就高贵了几分似的,看人都是昂着头的。她正想说这不奇怪,但是想起阿绢还未去城里没有多少见识,也就识趣的闭嘴不说。
阿绢见阿叶终于肯安安静静听自己说话,心里一高兴继续说道:“还有啊,那家子的小哥也怪得很,天天抱着一把长长的东西,瞧着长得挺俊的,就是不笑。有一次我多瞧了他们一眼,他就恶狠狠地瞪过来。吓死我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