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君反应过来,赶紧抽调各地兵力前往剑州阻止齐军,并命严遵死守象州,绝不能令齐人前进一步。
魏国不是吴越南平之流,齐魏之间注定要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尽管实力上略胜一筹,齐国也不可能像吞并南平那样,直接攻取一城又一城。
然而就在七月下旬,齐国北面传来消息,回鹘人又一次集结大军南下进犯,柴州告急。
☆、第136章
回鹘人虽然在草原上建了个回鹘汗国,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名头,他们本质上就是游牧民族,没有中院民族的固居文化,喜欢以战养战,这样的民族要么被同化,要么被征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对齐国而言,征服回鹘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得到的回报又太少,如果现在天下一统,犹有余力,夏侯礼也许会选择来一次大规模征战,一劳永逸将回鹘人赶出这片草原,但现在中原还未统一,齐君不可能将齐国兵力浪费在回鹘人身上,是有轻重缓急,他必然会先将目标对准魏国。
有这么个邻居在边上,这是齐国的幸事,也是齐国的不幸。
幸运的地方在于这样如狼似虎的邻居能够充分调动齐国人的危机感,让齐国统治者不至于在建国之后耽于享乐,还能时刻保持警惕,不幸则在于回鹘人每年都会不请自来,跑到齐国“打秋风”,这让皇帝不得不分散一部分兵力常驻在边境,以防止回鹘人的骚扰。
不过回鹘人的进犯是有规律的,春夏之交,草原上水草丰美,牛羊成群,一般是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等到秋冬之际,草原上万木凋零,缺衣少食,回鹘人就会进犯齐国边境。
好一些的情况是,回鹘人被齐国击退,又或者劫掠一笔就走,坏的情况则是譬如柴州这样的边陲重镇直接被回鹘人攻破血洗,回鹘人没有入主中原的兴趣,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血洗边境城池,留女去男,烧杀抢掠,将所到之处毁个精光,卷走大笔金银财宝车马牛羊,连带中原百姓都会成为他们的苦力奴隶,这才是让朝廷最为头疼痛恨的地方。
不过现在正是春夏之际,论理说回鹘人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进攻,而且皇帝之前也曾派人仔细调查过,发现回鹘现在的大汗死了,他的几个兄弟和儿子正为了汗位争得不可开交,没空来骚扰齐国,这也是齐君会选择此时伐魏的重要原因之一。
“回鹘人的这一次举动,称得上十足蹊跷。”
说这句话的时候,夏侯渝刚从宫里回来,一路骑马,又赶得及,难免出了一身薄汗,顾香生原本正在书房整理史料,听说他回来,便也过来相迎。
她接过侍女手中递过来的温热帕子,正要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却冷不防被一双手臂直接搂上近前,肌肤隔着薄薄的衣裳相贴,臊得左右侍女当即便赶紧掩面退下,将此处留给自家郎君娘子。
顾香生倒没害臊,只是唬了一跳,回过神白了他一眼,直接将帕子覆在他面上:“自己擦罢!”
夏侯渝笑眯眯接过,一面还道:“这位娘子,真是对不住啊,沾了你一身汗,待会儿与我共浴洗尘如何?”
顾香生好气又好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陛下是不是命你即刻赶赴柴州?”
夏侯渝点点头,这才敛了笑容:“回鹘人来势汹汹,我疑心魏国私下和他们达成某些互惠约定,这才说动他们在这个时候来攻城。”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顾香生想起永康帝在位末期那段风雨飘摇的日子里,齐国也曾与魏国有过交战,当时魏临就想过利用回鹘人来牵制齐人的办法。
“柴州那边现在是何情形?”
夏侯渝:“回鹘人原先打的是彭州,在贺玉台那里碰了壁,这才绕到柴州来,柴州刺史许玮虽为沙场老将,但已经上了年纪,年前刚刚递了致仕的折子,只是陛下未准,竭力挽留,但我怕他守不了多久。”
皇帝显然也有这种考虑,这才让夏侯渝赶紧出发。
顾香生道:“你此行前去,可有兵力相随?”
夏侯渝:“有,陛下让于蒙带两千兵力随我前往,又让贺玉台随时驰援。”
于蒙先前在金吾卫里任职,金吾卫虽好,却不是他的意向所在,于是顾香生让夏侯渝去说了情,将人给调到京畿守卫军里去,顾香生在邵州与他共识过几年,对他带兵的本事有所了解,有这样一个人在,还是比较放心靠谱的。
顾香生:“什么时候出发?”
夏侯渝:“明早。”
顾香生微微蹙眉,旋即又松开:“那我这就去收拾衣裳,明日一早就能与你一起走。”
“香生姐姐!”
纵然是成了亲,夏侯渝还改不了这个称呼,从前的亲昵如今反倒成了闺房乐趣。
他伸手要去拉顾香生,却不防对方起身起得猛了,眼前一阵发黑,又软软坐在椅子上。
夏侯渝大惊失色,忙将她抱住:“你怎么样了?”
顾香生不在意:“就是起身起得太快而已。”
她不当回事,夏侯渝却非要找个大夫来看,因为他知道顾香生素来身子康健,冰天雪地里也活蹦乱跳,非同那些弱质纤纤的女子,这股晕眩来得太不寻常,若是因为操劳过度而引起的,他便可以顺势将她留在京城,不让她和自己一同去柴州受苦了。
谁知道大夫上门一号脉,还真就诊出问题来。
肃王妃有孕了。
☆、第137章
“你,你没把错脉罢?大夫再号一号罢!”夏侯渝呆滞半晌,竟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私下虽然经常撒娇耍赖毫无气度风仪可言,但在人前还是挺会装模作样的,眼见他现在连样子也不“装”了,可见内心震撼,对这个消息一时半会还有些克化不了。
孟大夫虽然不是太医,但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坐堂大夫,闻言就有些不高兴:“好教殿下知晓,老夫不至于连喜脉都分不清,王妃的的确确是怀孕了!”
夏侯渝的神情脸色这才慢慢发生变化,从不敢置信到喜色浮上眉梢,可这喜色之中又夹杂着一丝隐忧,看起来有些古怪。
孟大夫心下连道咄咄怪事,但他只是一个普通大夫,知道王府中的事情不是自己应该多过问的,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王妃身体底子好,这一胎也很稳,然则切记劳神苦思。”
夏侯渝回过神:“可需要开几副安胎药?”
孟大夫摇摇头:“是药三分毒,王妃脉象平稳,并没有非吃不可的必要,可以用食补来替代,殿下若有需要,回头我开几个食补的方子便是。”
夏侯渝:“如此再好不过,那就多谢大夫了。”
他亲自将孟大夫送到门口,因为魂不守舍,还差点一脚绊在门槛上摔跤,孟大夫哪里还敢让他送,忙道:“殿下留步,殿下留步!”
身后顾香生扑哧一笑:“你看你把人家孟大夫都吓成什么样了!”
夏侯渝摸了摸鼻子,走回来,半跪下来,将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香生姐姐,我很高兴,却又很担心。”
顾香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指尖轻轻碰触他的鬓发,顺着往后捋。
对她怀孕,夏侯渝自然是很高兴的,但高兴之余,他即将远赴柴州,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要暂时分离。
先前他还在发愁要如何说服对方留下来,现在果真可以将她留下来了,他又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京城里了。
这对平时的顾香生来说自然不成问题,但现在开始,她就不是一个人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夏侯渝宁愿这个小家伙不要那么快到来。
顾香生也轻轻一叹:“它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夏侯渝握住她的手:“若是可以的话,我真不想离开你。”
顾香生柔声笑道:“何必作此小儿女之态?若没有这事,你便是拦着,我也要去柴州,如今我留在京城,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就是,三年晃眼就过,回鹘人也并非天下无敌,我相信你的能力,守住柴州不成问题。”
夏侯渝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这次随行中有知兵的于蒙,作为一州刺史,他存在的意义在于知人善任,懂得听取下属正确的意见并作出判断,而非亲自出马冲锋陷阵。
“我知道你相信我,我也不会令你失望,可我就是舍不得你。”没有外人在,夏侯渝毫无压力地软语撒娇,甚至将整个脑袋贴到她小腹上,“你要乖一点,别让你娘受累,不然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听到他的孩子话,顾香生忍不住想笑,又要强捺下即将离别和担忧的愁绪,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却见夏侯渝低声道:“伐魏之事,我估摸着,陛下可能要亲征。”
顾香生吃了一惊:“陛下已经决定了?”
夏侯渝:“还没有,众臣在劝,但我恐怕他们是劝不住的。”
顾香生仔细想了一下,现在齐魏战局胶着,因为回鹘人骚扰边境的事情,朝中颇有些异议,说是本来就不应该伐魏,甚至还有人劝皇帝从魏国退兵。
像夏侯礼那样的性子,只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就不会管别人怎么想,中间即便有什么阻碍,他也会排除万难去达成,这种情况下,亲征不失为一种选择,天子在前线,士气总会更加高涨,而且夏侯礼也并非纸上谈兵的皇帝,登基前他就曾经驻守过彭州,直面过回鹘人,还打过几场仗,这一点比魏国两代皇帝都抢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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