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香生心里好笑,面上不露,还故意沉着脸色:“你瞒得了一时,难道能瞒得了一世?就算太医守口如瓶,难道陛下不会起疑?别人不会起疑?”
夏侯渝:“又不是要瞒一辈子,只是先将眼下糊弄过去,反正陛下只当我在魏国吃不饱穿不暖,自小熬坏了身体,方才先天不足,还嘱咐我早日养好身体。”
顾香生不知道要说他什么才好:“你这是挖坑给自己跳,你既……”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几近耳语:“你既有意皇位,而子嗣传承恰恰是天子所看重的其中一项因素,你说自己有隐疾,陛下怎么可能还会考虑你?”
夏侯渝搂着她轻轻摇动,软语撒娇,嬉皮笑脸:“为时尚早,你就别担心了,此事我有法子。现在不是挺好的么?六郎七郎也都成婚了,我却迟迟没等来陛下的赐婚。那些觉得我有隐疾的,便不会考虑将女儿嫁给我,还有些觉得我不受陛下重视的,也正中了我的下怀,让我免遭许多麻烦,正好在兄弟中低调些。”
这些打算,他全都藏于心中,原本对谁也没打算说,连他那几名幕僚门客,听说夏侯渝拒绝了皇帝想为他赐婚兴国公之女的消息,也都扼腕不已,觉得他错过了一次大好机会。
要知道先皇后母家现在在皇帝心目中有着特殊地位,兴国公本人也是个聪明人,平日里低调谨慎,做事不张扬,能力出众又肯勤勤恳恳办差,还从没站过队,十足十的纯臣,若非出了个风流成性的次子,这一家子就堪称完美了。
皇子之中不乏有千方百计想与兴国公攀亲的,难得皇帝想要把这桩好事给夏侯渝,却偏偏被他拒绝了。
当然,夏侯渝的借口也无可挑剔,太医也说了,他内中阳虚,肾气不足,要长年累月慢慢调理,皇帝当然也不能坑人家女儿,把兴国公的宝贝闺女嫁给自己暂时不能人道的儿子,这个念头就此作罢。
不久之后,兴国公之女就嫁给了桓王夏侯潜,成为桓王正妃。
这些事情都是顾香生来京之前发生的,先前也从苏木朱砂二人口中提过皇帝曾有意赐婚夏侯渝与兴国公之女,却不知其中内情竟是如此,一时有些无言。
诚然,夏侯渝拒婚的举动,就像他说的,不乏出于政治考量,可以让自己更加低调,但这桩婚事如果成了,足以盖过可能带来的弊端,夏侯渝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让她心里不要有负担,这份心意,她明白,也必须领受。
默默付出的感情固然动人,可当对方也愿意同样倾注心力来回报的时候,那种感觉自然更加甜美。
马车速度渐渐缓下,直至停下。
外头传来朱砂的声音:“娘子,咱们到啦!”
夏侯渝堪堪碰到佳人的朱唇,便被对方轻轻推开。
“好啦,我要回去了,你也快点回去罢!”
夏侯渝哀怨:“都已经到这儿了,你不留我夜宿一晚么?”
“我那儿地方不够大,你若要住,就只能住到观里给香客歇息的客房去了。”顾香生似乎明白他的心思,横波一瞥,潋滟动人。
夏侯渝摸摸鼻子,住到客房,连佳人的面儿都见不到,那还不如回去呢。
“那我先回去好了,明日有空再来看你。”
顾香生抿唇一笑:“你没骑马来,我让明月驮你回去。”
她招手让朱砂去将明月牵来。
明月却不大乐意让夏侯渝骑,鼻孔喷气,斜眼看他。
夏侯渝好气又好笑:“当日还是我将你送到她手里的呢,你有了新主人便不认得我了?”
明月扭开脑袋,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装没听见。
夏侯渝总不能去和一匹马计较,只好放弃沟通,打算上马,谁知明月却扭来扭去,就是不肯让他上去,他又不能用强,别提多憋屈了,还是顾香生扒着它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夏侯渝这才成功上马。
这头上了马,明月还是不安生,走几步停一步,对顾香生的心肝宝贝,夏侯渝不能也舍不得用鞭子抽打,只能由得它去,头一回把马骑出了驴子的效果。
顾香生在后头看着,笑不可抑。
能换来她一顿大笑,也算是值了。夏侯渝苦中作乐地想道。
……
灵空的批语不知怎的流传出去,很快许多人都听说了夏侯瀛“贵不可言”和夏侯淳“命中有妨碍”,内容越传越广,版本也越来越荒腔走板,连当年夏侯淳落水的事情也重新被拿出来说。
长公主最终也没有入宫告状,但皇帝却依旧被惊动了。
宴会结束的两天后,夏侯渝与其他当日在场的几个兄弟,就一并被召入宫。
与之一起的,还有隆庆长公主和惠和郡主。
以及那位名声大噪的灵空和尚。
☆、第125章
“听说近日京城出了一位大德高僧,朕好奇得很啊,还以为是白发苍苍的老僧,却没料想,居然是个如此英俊的年轻人,这位想必就是灵空大师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皇帝正坐在离文德殿不远处的万寿海边一处凉亭里,打量着眼前的灵空和尚。
灵空倒还沉得住气,双手合十躬身行礼之后,平静道:“贫僧灵空,见过陛下。”
湖光山色映衬之下,更显得皇帝一派悠闲,这令原本悬着一颗心的众人也慢慢放下紧张。
大家本以为皇帝是听见消息之后准备兴师问罪的,如今从表情看来,倒是好奇居多了。
皇帝微微颔首:“倒是的确有高僧风范。我听说你为大郎和三郎各批了一命,是也不是?”
灵空道:“说不上批命,仅仅是根据面相妄言一二,大殿下与三殿下本就是人中龙凤,贵不可言,贫僧不过是将看见的说出来罢了。”
皇帝笑了一下:“你说三郎贵不可言,这也就罢了,他是皇子,一出生就比世间大多数人站得高,倒也当得起这一句贵不可言,但你说大郎五岁时命中有克星,又是怎么回事呢?”
灵空低眉敛目:“陛下有所不知,贫僧看人,非是像那些算命的一样要看生辰八字,而是根据人在某些时候面上呈现出来的‘气’来判断,当日大殿下面上的‘气’便是让贫僧得知了那样一些事情,贫僧仅是据实道出而已,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皇帝挑眉,来了兴趣:“这么说,你精通望气术?”
众人也都望向灵空,惊奇莫名。
他们本以为灵空擅长看相,却没想到是望气。
所谓望气,其实就是认为一件事物会根据它本身的时运气运而呈现在外的表象,风水上有望气,面相学上也有。但这种“气”不是谁都能看见的,古书上不乏有某某人擅长望气,看见谁就说他有帝王宰相之气的记载。
现在看来,灵空每说必中,肯定就是因为会望气的缘故了。
灵空:“不敢说精通,只是略知皮毛。”
皇帝:“大师天生便会望气么?”
灵空摇摇头:“贫僧非生而知之者,贫僧所有的技艺都来自师父传授,可惜贫僧所学,还未及师父的真传。”
皇帝就问:“你师父的法号是什么?”
灵空道:“师父法号慧音。”
皇帝凝神想了想,确认自己没听过这名号,不过天下和尚千千万,没听过也不奇怪,除了那些在京城有名有号大寺庙的住持,皇帝不可能特意去记一个和尚。
“那你师父现在在何处?”
灵空就道:“师父原是雪个寺的僧人,常年云游四海,贫僧也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皇帝笑道:“既然你师父不在,那就由你来给朕看一看,看看朕年寿几何,齐国国运如何啊?”
“陛下!”方才皇帝与灵空二人一问一答,众人不方便插嘴,此时却是不由齐齐惊呼起来。
皇帝皱眉看他们:“咋咋呼呼作甚,一个个贵为皇子,却点半点稳重都没有!”
隆庆长公主就笑道:“阿兄,灵空说得再准,也不过就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儿,您贵为天子,岂可让别人来断命?那都是我们闹着玩儿的呢!”
惠和郡主也道:“姑母说得是,这世间谁能看出天子的气运呢,陛下还请三思。”
皇帝瞥了她们一眼:“大郎三郎都看得,朕怎么就看不得了?你们别打岔,今日朕就想听他说。灵空,你说。”
面对皇帝的询问,灵空也不可能再拿出他那“一月只看一人”的一套。
“陛下乃真龙天子,九五至尊,身上龙气缠绕氤氲,在隔绝了一切邪祟宵小的同时,也令常人不得随意窥伺,贫僧并非神佛,只是从师父那里学了一些望气之术,请陛下恕贫僧无能,无法为陛下效劳。”
这话既是婉拒,也间接捧了皇帝一下。
夏侯礼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如此说来,你给大郎和三郎望气,是笃定他们将来不可能成为真龙天子了?”
灵空:“大殿下与三殿下仅为龙子,并非真龙天子,是以贫僧尚可望气。”
夏侯礼好整以暇:“那你说说,朕这些皇子里头,哪一个将来会是真龙天子?以你的望气功夫,想必看得出谁具有帝王之气罢?”
众人屏气凝神,心跳飞快,谁都没料到夏侯礼会丢出这样一个辛辣的问题来。
灵空到底会不会回答,如果回答,他又会说说呢?难不成他说谁有帝王之气,皇帝就会格外青睐那个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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