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淳精神一振:“说清楚点,什么所剩不多,还剩多少?你的消息可靠与否?”
林羯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忙不迭道:“绝对可靠!小人毕竟是邵州城本地人,这几年虽说被徐澈排斥,但若真要打听些消息,还是有渠道的!那种火弹制作起来需要不少材料,小人不知具体的配方,只知道那些工匠做了大半年,也才做出这两场仗里能用的,上回打仗时,府兵去仓库搬火弹,小人就听见有人在说火弹快没了!”
他的话自然不能全信,但夏侯淳也有自己的判断。
邵州城仅仅是一个州府,地方有限,人力有限,结合这两场战役双方各自的损失,和他们先前的推测,邵州的确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那些火弹再多,也不可能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如果再打一场,他们很可能就露怯了。
林羯被带了下去,宋帆却劝道:“殿下,此人的话,说不定是徐澈刻意放出的惑敌计策,打算引诱我们上当,殿下万万要当心才是!”
夏侯淳摸着下巴:“我看未必,如果徐澈要引我上当,就没有必要再送和谈文书过来。”
宋帆:“虚虚实实,战场上常用的伎俩罢了。”
夏侯淳起身,负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宋帆被他晃得头晕眼花,却敢怒不敢言,只能道:“殿下不是去信请陛下派援兵过来了么,要不再等等京城那边的消息?”
“京城那边巴不得我打败仗,必然有许多人在陛下身边阻扰,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夏侯淳冷笑一声,宋帆这句话却反而帮他下定了决心。
“传令下去,大军休整,三日之后,再次攻城!”
这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大兄这都第几回攻城了,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第114章
伴随着说话声,为首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后面跟着夏侯渝。
前者长相与夏侯淳和夏侯渝有两三分相似,但看上去更像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一身轻软锦袍仿佛正准备去逛上元灯会一般,与此时此地格格不入。
宋帆连忙起身行礼:“五殿下,六殿下。”
夏侯淳一看见他们,脸色立时就耷拉下来,眯起眼,将不悦和恶意掩藏在眸光之后。
“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六郎,你不好好待在上京,跑这里来作甚?”
夏侯沪微微一笑:“自然是大兄你的事情已经惊动了陛下,陛下派我过来的啊!”
夏侯淳狐疑地打量了他片刻,目光又落在夏侯渝身上:“那你呢?”
夏侯渝无辜摊手:“六郎在南平京城找到我,让我陪他一块儿过来,我也好久没看见大兄了,心里甚为想念。”
夏侯淳闷哼一声,兄弟几人平素勾心斗角惯了,夏侯淳对他们的鬼话是半点都不相信的。
夏侯沪排行第六,与夏侯淳和夏侯渝的母妃不受宠不同,他的母亲是丽妃,如今在后宫也有一席之地,连带着子以母贵,夏侯沪在皇帝那里也格外得了几分青眼。
而夏侯渝,他在京城里扮演的是低调小透明的角色,平日往来较多的也是老七,谨王夏侯洵,跟老六夏侯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夏侯淳不晓得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登时脑补出一个巨大的阴谋疑团。
“大兄在南平的战绩惊人啊,短短几个月,就快把南平给打下来了,怎么着,攻打邵州的进展如何了?”夏侯沪大咧咧道,对老大的冷脸视而不见,自来熟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夏侯淳不答反问:“陛下让你们来作甚?”
夏侯沪笑了笑:“大兄怎的如此心急?话说小弟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兄为我解惑。”
“说。”因为他们一开始就表明是奉皇帝之命而来,夏侯淳虽然满心烦躁,也不能把人赶出去,只能耐下性子和他们周旋。
夏侯沪问:“这邵州是自立为王不成?”
夏侯淳:“何出此言?”
夏侯沪:“既然邵州没有自立为王,就应该以南平朝廷马首是瞻。如今大兄既然接连拿下易州等地,南平灭亡已是大势所趋,大兄只要迫使南平天子让位,邵州总不可能单打独斗罢?你却偏偏跑来打邵州,可不正是本末倒置?”
夏侯淳沉下脸色:“我要如何做,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邵州兵强马壮,游离于南平之外,早有自立之心,若能拿下邵州,则南平不足为患,我自然要斩草除根!”
夏侯沪:“可我听说,邵州有意归顺,是大兄不让,非要按着打,这才令他们不能不奋起反抗的?”
夏侯淳阴恻恻道:“你是听谁说的?”
他这副脸色,或许可以止止小儿夜啼,但对兄弟们却完全无效,不说夏侯沪面色如故,就连旁边一直没吱声的夏侯渝,也好整以暇,从头到尾不置一词,单看着老六跟老大交涉,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仿佛心情还很不错的样子。
夏侯沪:“我听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夏侯淳断然否认,“邵州抵死不降,顽抗到底,我自然要给他们一点颜色!”
夏侯沪慢腾腾地从怀中摸出一封文书:“那这又是何物?”
夏侯淳没好气地拿过来一看,脸色却立时变了。
这是上次他第一回跟邵州交锋,战败之后,邵州那边送来的求和文书内容。
当时那封文书被他撕成碎片,现在为何却好端端出现在自己手里?
不,不对,字迹肯定不一样,这份是后来誊抄的?
夏侯淳还记得,当时看过文书的就他和宋帆两个人,文书撕成碎片之后,会有小兵进来打扫,是不是有人拿了碎片去还原?
又或者是宋帆?
他抬起头,狐疑的视线落在宋帆身上,后者却似乎没有察觉到一样,面露忧虑,正在为他担心。
夏侯淳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连一个小兵都有作案嫌疑,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谁会是埋伏在自己身边的暗线。
“大兄看完了没,你又作何解释?”夏侯沪催促。
夏侯淳将文书往桌上一拍:“我做什么事,为何要向你解释?!”
夏侯沪道:“你自然不需要向我解释,却要向陛下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侯淳:“收到求和文书不假,但文书中所提内容,无不荒谬可笑,你看看他们自己说的,还要齐国不得干涉邵州内政,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这种条件,齐国怎么可能答应!而且我怀疑他们求和是假,拖延时间才是真的!”
夏侯沪也冷下脸色:“不管是真是假,总要由陛下来判断,你私自扣下文书,没有递交给陛下决断,便擅作主张,先斩后奏,此其一!与邵州之战,屡战屡败,齐国损失惨重,你瞒而不报,还敢伸手要增援,此其二!攻克南平时,你未经陛下允许,直接动用屠城手段,导致南平国内怨声载道,齐国要的是民心归顺,而非一座空城,此其三!桩桩罪证确凿,你还有何抵赖的!”
夏侯淳腾地起身:“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夏侯沪:“我奉陛下之命诘问,如何不能这样说话!夏侯淳,陛下有旨,命你交接兵权,即刻归国!”
夏侯淳勃然大怒:“老子辛辛苦苦把南平都快打下来了,你这龟孙子就想来抢功劳?!”
夏侯沪不屑:“大兄,你弄清楚,现在是陛下让我过来,不是我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南平一个小国,本来极易拿下,却生生被你弄成如今这般局面,你该庆幸自己尚未攻克邵州,否则若是城中那些藏有所损毁,只怕陛下还要大发雷霆!你还是好好想想,回去之后,如何在陛下面前为自己辩白罢!”
他又摸出另一份文书,递给夏侯淳:“这是陛下的旨意,我就不念了,你自己看罢!”
夏侯淳抢过敕旨,一目十行看下来,胸膛起伏越来越大,脸色由红变白,那都是被气的。
“竖子敢尔!”若非一丝理智尚存,他大有要扑上来咬死夏侯沪的架势。
任谁辛辛苦苦忙活,最后却为别人做嫁衣裳,反应都不会比夏侯淳更平静。
他就在战场厮杀,一身气势扑面而来,连夏侯沪都有些发憷,禁不住退了两步。
看够了好戏的夏侯渝终于站起来,出声道:“大兄,事已至此,陛下有命,你还是早日回京罢,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这里有我们顶着,既然眼下只剩下邵州一地,南平归顺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你尽可放心便是。”
他说得庄重严肃,夏侯淳却气个半死,他哪里是担心南平不肯归顺,而是担心这桩天大的功劳被人抢走啊!
试想一下,如果最后由夏侯沪来接受南平天子的投降,将玉玺带回齐国,那别人还会记得他一个城一个城,用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功劳吗?!
夺人功劳无异于杀人父母。
此刻的夏侯沪,在夏侯淳眼中,比杀了他父母还要可恶。
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有了夏侯渝的撑腰,夏侯沪胆色大了不少,挺直腰杆道:“五兄说得不错,大兄还是尽快回去罢,免得夜长梦多!”
夏侯淳盯着他们两个,脸色几乎阴得可以拧出水来,半晌,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宋帆连忙抬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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