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他,顾香生也露出笑容:“怎么过来了?”
席二郎:“阿婆腌了些泡菜,让我带几坛过来给您,还有陈弗,他把您交代的功课做完了,让我带来给您看呢。”
陈弗年纪小,往来不便,就还是住在席家村,偶尔由席二郎带来让顾香生给两人上几天课,其余时间都在席家村读书习字。
诗情笑眯眯:“家里煮了些桂花圆子,他嘴馋,我说盛一碗给他,他还不好意思呢,非说等您回来,这不,听见娘子回来,约莫是想终于能吃上圆子了,便高兴得出来迎接!”
对上顾香生戏谑的眼神,席二郎闹了个大红脸:“师父来了,当弟子的怎好不迎,诗情姐姐你快将我说成一条大馋虫了!”
诗情调侃:“难道不是?”
又接过碧霄手里的灯笼:“外头风大,娘子,我们进罢?”
听着两人说说笑笑,顾香生心头一阵温暖。
“嗯,回家再说。”
有舍必有得,有得必有失,人生不可能处处圆满,即便没了魏临,她何其有幸,还能有诗情碧霄这些人陪在身边,其实并不孤独。
魏临是她心中始终难以弥补的一块缺憾,然而不能因为有缺憾,就对世界绝望,就觉得天底下不会有白头偕老的爱情,其实夫妻情深还是有的,也有妻死之后就不再娶,为她守一辈子的男子,虽然极少,但不能因此否认它的存在,只是许多缘分强求不来,正如徐澈与她,正如魏临与她。
往前看,风景才会更好。
……
到了九月底,隐隐绰绰的确切消息终于传到邵州,说是魏国皇帝立了皇后,严氏也由此成为魏国后族,又据说严后姿容出众,德才兼备,自闺中便有国色,名动京城,又是严家嫡女,也只有这样的归宿,才配得上这样的女子。
又有些知道内情的,不免要感慨皇帝先前那位王妃没有福气,明明都熬到丈夫登基了,自己却疾病而亡,连个后位都没能捞上,可见是个福薄的。
一般情况下,既然是潜邸时的正妃,等皇帝登基后,即便是人死了,也会将原配追封为皇后,再上个谥号。然而事情到了魏国皇帝这里,却出现一些变化,他也追封顾氏,却不是皇后,而依旧是淮南王妃,单一个谥号敬字。
也就是说,往后旁人提起这位短命福薄的淮南王妃,仅仅也就是以“已故潜邸敬妃顾氏”来带过,而非是“先皇后”,又或者其它称呼。
如此一来,严氏就不是继后,而是元后,她将来所生的儿子,自然也就是堂堂正正的嫡长子,毫无争议的储君。
至于先王妃娘家,人死如灯灭,没了顾氏,自然也不可能荣及家人,鸡犬升天,焦太夫人去世之后,皇帝仿佛还顾念些旧情,据说定国公长子顾凌,从原先的闲职外迁为实职县令,还算是升官了。至于其他人如何,顾香生不知道,也没有刻意去打听,自打得知焦太夫人去世的消息,她大哭一场,之后便不再去打听顾家的消息。
同月底,本来应该带着沈南吕尸身回京汇报的冼御史,据说中途却忽然发了急病,然后就上了一封奏疏,说自己重病在身,无法支撑到京城了,只能先留在易州养病,然后让随从带着沈南吕的尸体回去。
像徐澈他们,自然知道冼御史这病是假装的,实际上,易州刺史就是冼御史的妻舅,他怕回京之后,沈太后要找自己的麻烦,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带着徐澈给他的那一半沈家家财,跑到易州去投靠妻舅了。
这个馊主意还是顾香生给出的。
可想而知,这件事传到京城,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沈太后没看见徐澈的屈服,也没见着冼御史的人影,反而见到了侄儿的尸体,差点儿没被气死,险些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第99章
沈太后怎能不怒?
沈家虽然在南平是世家大族,但久已没落,还是沈太后当年被立为先帝皇后,境况才稍稍好转,及至先帝驾崩,天子年幼,太后垂帘听政,沈家在外经商,其中不乏仗着太后权势的意思,也不是没有人因此告到太后面前,说沈家跋扈之类的,沈太后也屡屡叫来沈家子弟训话,约束他们不要在外任意妄为。
这些沈家子弟里面,沈太后最喜欢的,便是沈南吕,只因沈南吕在外虽然胡作非为,在京城时,尤其在太后面前时,却惯会讨巧卖乖的,也从不到沈太后面前相求什么,这样反而越发让沈太后觉得这个侄儿很是听话,又因沈太后未嫁时,在家中便与沈南吕的父亲最为要好,爱屋及乌,对沈南吕自然也另眼相看。
而且沈南吕在外经商,可谓是沈家子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每年回京都会给沈太后上贡大量的好东西,什么南海珍珠,东北人参,山林松茸,天山雪莲,什么稀罕挑什么送,有些连皇宫内库也未必有。
然而现在这个侄儿,却无声无息就死在了外头,虽说冼御史的奏疏上写的是被乱民所杀,但焉知其中没有徐澈的手笔?
现在徐澈没带来,竟连冼御史也中途逃跑,分明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沈太后气得要命,先是让连下三道旨意到易州,命冼御史即刻启程进京:不管你有多重的病,只要还有一口气,爬也要给我爬到京城!
又下旨申饬徐澈,说他罔顾朝廷法纪,草菅人命,论律当革职候处,又让底下拟出新的邵州刺史人选,随即出发去邵州,将徐澈给替换下来,再将徐澈押送入京。
然而沈太后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但凡朝廷中枢有些威望和号召力的,冼御史也不至于胆大包天到中途溜号。
今时今日的南平,各州都由宗室把持,明面上虽然还尊天子和太后为主,实际上,他们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朝廷也奈何不了他们。
顾香生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方才给冼御史出了那么个主意,冼御史也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顺坡下驴,很痛快就离开邵州了。
他只要把自己带走的那一半家财,再分出一半给当易州刺史的小舅子,就完全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了,何必再回京城当那劳什子有名无实的御史?
至于徐澈,他的处置旨意还没出京呢,就在中书省被拦截下来,朝中大臣纷纷上疏为徐澈求情,说沈氏之死定然与徐澈无关,请太后网开一面,让徐澈尽快查明真相,交出罪魁祸首,戴罪立功。
究其缘由,不是因为徐澈人缘好,而是因为邵州那地方没人愿意去,之前好不容易逮着徐澈这个冤大头,结果现在他才刚上任没多久,就又要换人了,大家自然不同意。
沈家内部也不太平,有些人早看沈南吕不顺眼,借着这次机会,就在沈太后面前进言,将沈南吕这些年在外头干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都一一汇报,又说他在邵州遍地仇敌,人人都想杀之而后快,徐澈一个刚上任没多久的刺史,应该没有那个胆子杀他。
沈太后震惊万分,又因朝中风向几乎一面倒,她没有办法,只得将罢免的懿旨撤了回来,改为限期让徐澈捉拿真凶归案。
此间种种内情,早已被徐澈和顾香生等人料及,所谓捉拿真凶,不过是个让大家面上都过得去的借口罢了,随便从邵州找个本该秋后处斩的死囚去交差也就罢了。
然而真正让徐澈出尽风头,令南平朝野内外为之轰动哗然的,并不是沈南吕的死,而是他在十月底上的一封奏疏。
这封奏疏的前半段很正常,里头详细说明了沈南吕的死纯属意外,因为当时旱灾刚过,有两个县闹瘟疫,百姓们急需药材治病,他却还要高价出售,而且控制着其他药商,不准他们私下跟官府谈妥,这才触犯了众怒,被百姓打伤了,后来徐澈带人及时赶到,只是沈南吕心情不好,闹着要去喝酒,结果喝了个酩酊大醉,方才猝死了,结果停尸时又走了水,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
任谁都知道这种话不过是骗鬼而已,但沈太后需要这样一番解释,朝廷也需要这样一番解释,不管多么玄幻,徐澈总算交代了来龙去脉,而且将“真凶”也交出来了,就是当时带头殴打沈南吕的“百姓”。
徐澈诚诚恳恳请罪之后,又说邵州长史张思,与前任刺史徐年勾结,贪赃枉法,徇私渎职,以致邵州百姓怨声载道,呈请将其罢免,顺道推荐了一个继任的长史人选,姓焦名芫。
这年头,像长史、司马、兵掾这等刺史佐官,有由朝廷直接任命的,也有经由刺史推荐,朝廷通过任命的,徐澈身为邵州刺史,自然有权推荐长史人选的。
但问题就出在,他推荐的这个人,竟是个女子!
这可真是不能再稀奇了!
武朝年间,女帝当政,像上官婉儿,也是当过内舍人的,但那毕竟是特例,不能以常理来论,眼下又不是女帝当政,沈太后也没有扶持女人的意思,这徐澈冷不丁推荐一个女人当官,是何意思?
他在奏疏里写得明明白白,这焦氏,原是邵州当地人士,出身大家,幼承庭训,长于文书,是周家药铺东家的亲戚,丧夫独居,徐澈刚到邵州时,她便帮了不少忙,鉴于她的才干,所以徐澈才上疏推荐她任长史。
长史为刺史副手,没有具体职务,权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看具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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