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拿不准主意她到底要不要寻死,等得不耐烦就去撵人,后面怕她进去后又偷偷出来,所以等了会儿。”程钰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又在定王开口前反问道:“二哥何时变得跟女人一样喜欢胡思乱想了?”
“还不是关心你?”定王放下腿,拍了一下他肩膀,“明年就二十了,身边还没个女人。”
程钰闪开他手,“京城二十没有通房的世家子弟也不少。”
定王想了想,笑了,“也是,其实女人吧,刚开荤时挺新鲜的,新鲜够了也就是那么回事。不过你可别犯傻,真喜欢就抢来,别因为一个下人拱手将美人让出去。”
别说江家大姑娘与张福只是口头婚约,还没成亲,就是成亲了,以程钰王府子弟的身份,抢来当妾室也不是问题。
程钰没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率先回了船舱。
次日早上被小姑娘呜呜的哭声惊醒。
含珠发了烧,脑袋昏沉沉的,无力攥住妹妹的手,“凝珠别哭,让张叔去请郎中,姐姐吃完药就好了,别哭了,听你哭姐姐更难受了。”
说完看向匆匆赶进来的两个丫鬟,“跟张叔说,去镇上请个郎中来吧。”
幸好此时客船停在一座小镇旁,若是小村落,怕是无处寻医。
秋兰急着往外走,一开门就见自家父亲与那两个公子都在门前守着。
“大姑娘病了?”张叔着急地问。
程钰定王站在他身后,目光也落在了秋兰脸上。
秋兰刚要说话,船忽的一晃,却是张福听到动静跳了上来,“含……大姑娘怎么了?”走到秋兰跟前停下,眼睛往船篷里瞄。
“大姑娘病了,脸上通红,额头发烫,哥哥快去镇上请郎中吧!”秋兰急着道。
张福马上就要走。
“站住。”定王轻飘飘开口,等张福皱眉回头,他看向程钰,“你去,你脚程快。”
程钰看一眼张福,猜测定王应该是不放心张福,怕张福报官惹事,便大步往前走。
张福却认定这二人是要抢在含珠面前表现的机会,闪身挡住程钰去路,强忍怒火赔笑道:“这等跑腿的事就不劳公子了,还是我去吧?”
程钰看都没看他,继续往前走。
眼看儿子还不想让路,张叔暗骂了一句没眼界,过去将儿子拉到一旁,等程钰定王一个离了船一个回了船尾,他才将儿子扯到船头,低声提点他:“你跟他们斗什么气?他们要遮掩身份,怎么放心让你去镇子上?”
“你就知道他们不是打含珠的主意?”张福憋了一肚子的火,指着船篷一股脑都发了出来,“那边船上还有空着的床榻,他不去那边非要跟含珠挤在一条船上,撑船时还偷偷往含珠那边望,不是惦记含珠是什么?现在含珠生病,他还要跟我这个未婚夫抢着邀功,爹你别将他们想的太好了!到了天津,谁知道他们会把咱们带到什么地方?”
“闭嘴!”张叔低声怒斥,“你别忘了咱们一家四口的命是谁救的?人家真想跟你抢人,何必费心救咱们出来?真想稳稳当当娶到大姑娘,你就给我待在前面船上别惹事,触怒对方,小心人家要了你的命!”
张福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他是还需要咱们帮他划船掩饰,否则才不会救咱们!就是看爹你老实好骗……”
他冥顽不灵,张叔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张福也怕挨父亲打,先跳回了另一条船上。
张叔对着码头生闷气。
张婶劝他:“行了行了,他年少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日后我会盯着他,不让他再过来。”
张叔摇摇头,催她:“我没事,你赶紧去瞧瞧大姑娘,春柳她们都小,不顶事。”
张婶快步去了。
两刻钟后,程钰领着一个年近五旬的老郎中赶了过来,上船时他气息平稳,老郎中却是上气不接下气,不敢跟程钰抱怨,进船后见里面除了后头跟着的张叔其余全是女眷,他一边擦汗一边气道:“我还没吃饭就被他强拉了回来,你们家的下人真不懂规矩,哪有强逼着人的?又不是什么大病。”
张叔张婶一起赔不是。
凝珠站在姐姐旁边,红着眼圈求他:“大爷快给我姐姐治病吧,姐姐难受。”
小姑娘生的漂亮,哭起来让人心疼,老郎中一下子没了怒气,再看床上躺着的也是个病美人,即便他上了年纪也看得心跳快了一瞬,登时不埋怨了,坐在榻前的绣凳上,望闻问切。
万幸含珠只是普通寒症,煎药服用两日便好。
“姑娘病好了多去外面走走,别怕晒,整天闷在这里头,又是郁结于心,没病也憋出病来。”临走前,老郎中语重心长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咱们得往前看,看看这一路的好风景,心里敞亮了,身子才会康健啊。”
含珠感激道谢。
张叔张婶送郎中出门,程钰与郎中一起上岸去抓药。
里头凝珠嘟着嘴劝姐姐:“姐姐好了跟我一起出去钓鱼,别整天闷着了。”
含珠虚弱一笑,“好,都听妹妹的,凝珠先去外头吧,别把病气过给你。”
“我不怕。”凝珠抱住姐姐撒娇。
含珠无奈地捏了捏她小脸。
精心调养三日,含珠总算痊愈了,她也不想生病,便戴上帷帽,与妹妹一起到外面透气,特意挑程钰定王二人看不到的位置待着。
这日饭后午睡,睡着睡着忽然听到来回来去的脚步声,含珠惊醒,睁开眼睛,震惊发现船篷里一片昏暗,仿佛到了日落黄昏。
含珠愣了会儿才记起真正的时辰,意识到不对,她迅速下榻走到窗前,挑开竹帘一看,但见江面浪潮涌动,幽幽吓人,再看天上,乌云压顶,与江水一个颜色。
“咣当”一声,桌上的果盘突然落了地,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船摇摆得太厉害晃下去的。
“姐姐?”凝珠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含珠刚要安抚妹妹,外面忽的一道响雷,伴随着噼啪闪电响,跟着是狂风暴雨,天更黑了。
“姐姐我害怕!”凝珠看到那刺眼的闪电了,尖叫一声,捂着耳朵哭了起来。
含珠也怕打雷,这会儿却顾不得自己,赶回妹妹身边将她搂到怀里,帮妹妹捂住耳朵。
“姑娘,船家说风雨太大必须靠岸,姑娘先抓稳了,小心别摔着!”春柳秋兰一起赶了进来,一边说话一边迅速将里面的小物件往箱子里收,船剧烈摇晃,她们两个也东摇西摆的,看得含珠心惊胆颤。
暴雨啪啪砸在船板上,如催命的鼓。
船门忽的被人踹开,狂风灌入似猛兽呼啸,含珠不由抱紧妹妹,惊恐地望着内室门口。
程钰浑身湿透,挑起帘子,将手里两套蓑衣丢了进去,盯着含珠道:“马上靠岸了,你们穿好等着,别乱动。”
说完又疾行而去。
情况紧急,含珠让妹妹抓住床柱,她摇晃着去捡蓑衣,一大一小,先帮妹妹穿上,她自己再穿好。正好春柳秋兰也收拾好东西了,主仆四人搂作一团,期待船快些靠岸。
然而他们运气不好,船行在郊野之外,远远可以望见前面有个小村子,但这样大的风浪不可能再继续前行,只能临时找个地方靠岸。没有码头,男人们先跳上岸将两艘船绑在树上,绑好了船依然晃得剧烈。
“你去接你娘,一会儿再到这边来!”张叔迎着风朝儿子大喊。
张福再想英雄救美,亲娘还等着他护,只好先赶过去。
这边张叔与程钰上船去救四个姑娘,定王在岸边等着接应。
程钰动作矫健,先张叔一步赶至船舱,一句话都没说,拽住含珠姐妹就往外走,一手牵一个。船摇摇晃晃,姐妹俩东倒西歪,程钰不得不改成一手扶船,另一手紧紧搂住含珠,大喝道:“你抓紧她!”
含珠此时也没有心思顾忌男女避讳,牢牢将妹妹护在怀里。
船一晃,凝珠倒在姐姐身上,含珠歪到程钰怀里,程钰重重撞向船杆。
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才走到船头。
船头左右没有护栏,更是危险,三人全靠程钰站得牢才没被风吹走。
定王在岸边伸手,含珠先送妹妹过去。
定王抱住凝珠,将她放到地上,回头正要接大的,那边一个大浪毫无预兆涌了过来,客船被撞得几乎倒仰。剧烈摇晃中,含珠不受控制朝程钰跌了过去,程钰脚力再稳这种情形也站不住,顷刻间随她一起栽落江中。
掉下去时在船边,再冒出来,程钰到了张福那条船旁,身边没人,他回头看,就见含珠已经被浪卷出了丈远。
“等我回来!”
他朝定王指了指前面村落的方向,下一刻潜入水中,在暴风雨里追向那被江水吞噬的姑娘。
天色昏暗,水流湍急,转眼间两人都不见了人影。
岸上,凝珠被定王箍在怀里,对着江水嚎啕痛哭。
张福送完母亲匆匆折回岸边,欲同去救人,一个大浪拍来,他本能地后退,脸色惨白。
张叔看得清清楚楚。
他慢慢收回想要劝阻儿子的手,跪在岸上磕头,泪水混着雨水狂流:“老爷在天有灵,保佑大姑娘平安吧,求老天爷开恩,放过我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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