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年,年希尧(皇贵妃长兄)卒。
注:
1.《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三年丙辰条。
忘川
(雍正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事)
雍正三年
接过内侍拟好的上谕,我的手有些微颤抖,轻轻闭上眼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惶恐。
“会是最好的皇帝……”她微笑着对我说的话,不自觉地浮现。
我定了定神,提起笔,写上“素病弱”,“若不愈”1.几个字。红色的朱批有些刺眼。我停了笔。想不到,最终由我宣判她和她的家族的命运。我为她,为亮工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我不得不艰难的承认。
要实现皇父的遗愿,我注定孤独一生。
“胤禛……”窗外飘落的无声的雪,远处隐隐传来的钟鼓声。从今以后,再无人这样唤我。
“皇上,皇贵妃轰了。”苏培盛进殿来报,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我面无表情的脸。
“知道了。”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只是埋头批奏折,眼睛却已模糊。我缓缓取下眼镜,泪已流了下来。原来,我还会哭泣。淡淡的抹去那滴浑浊的泪,继续处理朝政。
她最后一面,我是不去见的。周围的人会说我是怎样一个寡情薄幸的人啊。
“他们只是不知道……”她会这样笑着说,然后满是柔情的看着我,只有她懂。
我轻轻抚着随身携带的香囊,那里面她泛着光芒的发,满载她浓重得化不开的情分。
“九月九日长生殿……”我喃喃道。可惜现在没有雨打梧桐,有的,只是京城惯有的寒冬。
她怎么可以食言?我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涌出一股悲愤的情绪。
我是不是也该像汉孝武那样,寻个方士追寻她飘散的芳魂?
罢了罢了,一辈子都不放手,又何苦到了这个时候,还紧握不放!
我贵为天下之主,却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给她的,是她根本不希罕的封号和虚幻的荣华。
“皇上,原陕川总督、抚远大将军,现杭州将军年羹尧论罪当大辟,亲属缘坐。”朝臣们垂首低声说道。
我冷哼一声,“亲属缘坐”?他们难道要连我也诛了么?
“不要忘记……”那天她这样跟我说。我不会忘记答应过她的事,她唯一求我的事。
“谋逆虽然属实,但并未发生,念其青海之功,特不加极刑,令年羹尧狱中自裁。2.”我淡淡的开口,阻止了大臣们最后疯狂的报复。
他们却要反驳,我冷冷的注视着。当不满、不甘、愤恨最终消失在脸上的时候,他们终于低下了倔强的头。
“我没有食言。”我抚着香囊喃喃说道。抬头对上廉亲王的眼。我冷冷的看着他,他淡淡的含着笑,他知道接下来是他了。他总是那么聪明,但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正在于他的聪明。
“脸上戾气很重。”如果她在,一定会这么说,然后用她冰凉的手抚平我紧皱的眉。
如果他们能罢手,我想放过他们。只是这个情况永远不会发生。我握紧了香囊,内心不复有丝毫动摇。
静静的夜里只有我一个人。在这诺大的养心殿,我试图用忙碌来忘记来自四周的攻击,内心深处的痛。
“六十阿哥,容咱家为您通传。”殿外侍候的太监刺耳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眼,看见福惠径直跑了进来,我竟错以为是她!
福惠身后一大群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小心的打量着我不发一言的错愕的神情,揣测我的想法,生气抑或喜悦。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他们才如释重负的退了出去。
我把福惠招至怀中,轻声责备道:“在宫里要有规矩。”
“是,皇阿玛。惠儿只是心急想快些儿见到您。”他侧着头,天真的望着我。“您还没有用晚膳么?惠儿肚子饿了。”
“惠儿肚子饿了么?”我抚了抚他的脸,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她幼时,是否也这样问她的阿玛?我的心纠结在一起,本以为淡忘了的伤又痛了一分。
“传膳。”我冷着脸把福惠放下来,他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侧着头想了想,最终被一大桌食物吸引过去。
福惠拿起她最爱吃的桂花糕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一旁的宁贵人红鸾拼命劝着他。我,竟想打掉他的开心。“难道你不知道你的额娘已经不在了么?!”我想大声地跟他说,“你难道不知晓伤心么?!”
我,竟然憎恨起自己的儿子!
“皇阿玛,您不舒服么?”我看着他关心的脸,连说话也与她一样。“不舒服么?”她总是这样关切的询问。
我淡淡的摇了摇头,平复心里的波澜。
“多吃东西就不会不舒服了,额娘说…………”他小心的看了我一眼,我装作没有听见。心,却因为他说的“额娘”二字而难受起来。麻木的往嘴里挟东西,却什么滋味也没有。
用完晚膳,我便命宁贵人将福惠带走。
“皇阿玛,不要太劳累,要保重身体,不然惠儿会担心的。”临走,他认真的对我说。
“知道了。”我淡淡的笑了笑,看着她的身影也离我远去。
我继续我漫长的夜……
雍正四年
我终于摆脱了老八那阴柔的笑。这就是我的兄弟,他们妄图从我手中夺过权利!
愤怒过后,心里却怀念起在府邸的日子。那时,不懂得憎恨。
“可曾后悔?”我仿佛听到她在身边轻声问我。
不,不会后悔。如果做皇帝的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我的下场也跟他们一样。这是皇权游戏必然的规则,没有人可以改变,龙椅只有一把。
我抚着冰冷的龙椅坚定的想着。
雍正六年
握着惠儿逐渐变冷的小手,流不出一滴泪。我还是负了她。
“这样也好,”我喃喃自语道,“惠儿陪你去了,你就不会孤单了。”
看到她哀伤的眼睛含着泪,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我还要坚持下去。
在所有人都已逝去之后,我,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
“敦肃皇贵妃随葬泰陵。”我想象那群老腐儒因为我的旨意而出现的震惊表情,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这就是他们的皇帝,朕就是这样的人!我要整个帝国按照我的意志运转,就算如此行事会耗尽我的生命。
看着东方升起的红日,我自傲的说道:“朕是最好的皇帝。”
她笑着在朝霞中点头。
可是,对于生死,我无法干预。
我还是找来了方士,这些丹药是否会让她再活过来,我觉得有些可笑,却仍痴迷其中那微妙的可能。
她的梓宫还未入葬,我固执的要她等待我的死亡,与我同葬。
漫长的十年等待,她是否已经渡过忘川?还是如她承诺的那样长伴我的身旁。我一时竟有些不忍这样绊着她的灵魂了,可我还是不肯放手……
我陷入了黑暗,期盼下一世的轮回。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子时,世宗宪皇帝爱新觉罗胤禛轰于圆明园九州清晏。
注:
1.谕礼部:贵妃年氏,秉性柔嘉。朕在藩邸时,事朕克尽敬诚,在皇后前小心恭谨,驭下亦(删)宽厚平和。朕即位后,贵妃于皇考,皇妣大事悉皆尽心(力疾)尽礼,实能赞襄内政。妃素(病)有赢弱之症,三年以来朕办理机务,宵旰不遑,未及留心商确诊治,凡方药之事悉付医家,以致耽延日久。目今渐次沉重,朕心深为轸念。(贵妃)着封为皇贵妃,(倘事出),一切礼仪俱照皇贵妃行。特谕。
(注:括号内为雍正帝修改的内容,特注。)
2.(《清实录》年羹尧)……凡九十二款,当大辟,亲属缘坐。上谕曰:“羹尧谋逆虽实,而事迹未著,朕念青海之功,不忍加极刑。”……
冬之夜 夏之日
(康熙四十六年乾隆四十二年事)
我捡视他桌上的书籍,一样样、一件件,满是他留下的温暖,泪不禁夺眶。过去了这么久,我仍无法适应他已然离去这个事实。
“皇额娘,您又难过了。”弘历叹息着为我抹去眼角的泪。
我笑看着那张与他分外相似的脸,说道:“额娘不知觉间又走到这里,只是随处看看罢了。”
“看便看了,为何又伤心落泪呢。若这样,儿臣再不许皇额娘来这儿了。”
我看着弘历的坚持,点头答应他不再落泪的要求。
“额娘,”弘历拥着我,喃喃说道,“儿臣发誓定让皇额娘享尽天下之福,再不伤心难过。”
“恩,我知道皇帝做得到。”我笑着轻抚弘历的发。但是,我的儿子不会知道,失去他的存在,一切荣华不过是虚空。
他养病的永寿宫,一切未变。我拾起桌上的书,是他看过的《长生殿》剧本,页页书墨香飘散开来,抚着上面的字,当年,他也是这样凝神抚卷么?
身旁的弘历怪责的看着我又陷入回忆,我扬起温柔的笑脸,告诉皇儿,他的担心是多余。
正欲关上书本,却见落下一页素笺,随侍的宫女小心拾起送至我手中。
展开素笺,我轻声念道:“葛生蒙楚,蔹蔓于野。……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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