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惠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慌忙离开他的怀抱。
他看着跑进来的福惠,柔声责怪:“没有规矩,进来也不叫太监通传。”
小阿哥笑着解释道:“惠儿想给阿玛送寿礼,太心急了。”说着便见惠儿跪下行了大礼,说了恭贺的吉利话后奉上一卷画轴。
我与他展开来看,画的是他的戎装像,又听福惠说道:“这是惠儿请如意馆的西洋人画的,背景是青海的景色,惠儿祝阿玛青海大捷。”
我与他对视一眼,笑道:“这个寿礼倒是别致,只怕不是惠儿想出来的吧,又去麻烦熙儿了,是不是?”
福惠睁大眼看着我,复又低下头,道:“这样都被额娘看出来。”
他抱起福惠,道:“惠儿有这份心意便够了,阿玛还差那些金银器物么。”
福惠环着他的脖子,撒娇道:“那阿玛也亲亲惠儿,像方才亲额娘一样。”
我满脸通红的看着他笑了起来,转头问道:“是如意馆的哪个西洋人画的?虽形似我国家的画法,却又有西洋的绘画技巧在。”
“馨儿也知道西洋的绘画么?”他笑问道。
我笑着回答:“谈不上知道,只是我大哥哥有些个西洋人的朋友,间或见过他们的画。”
“阿玛、额娘,这个图是西洋人郎世宁画的,他说还有幅瑞午图要献给阿玛呢。”
“是么,”他笑了起来,道,“我倒要见见绘我青海大捷的这个西洋人。”
注:
1.详见《清史稿》相关。
2.《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十月癸酉条。
3.《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十月丁卯条。
4.《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十月丙子条。
其八十八 西宁星空下
(雍正元年十一月一日十一月七日事)
“念吧,我听着呢。”我低头不停的在纸上书写,一面听着刘希文念邸报。
“罗卜藏丹津攻西宁南川口,因守口兵少,防守兵丁移申中堡。1.”
我对着地图,寻到了南川的位置,不禁喃喃道:“离西宁城这样近……”
“贼人围堡,堡内囊素与贼通,守备马有仁等奋力抵御。大将军令参将宋可进,游击元继尹等往援,我军内外夹攻,杀厄鲁特番兵九十余名,贼人败走,又尽杀通敌囊素。”
“我军伤亡多少?”我飞快在素笺上记下贼人死伤人数,复问道。
“只七人阵亡,负伤人数待查。”
“怎能用‘只’字,”我严肃了神情,道,“即便只有一人阵亡,也是我军的重大损失。再者,阵亡将士家里会是怎样的悲伤。”
正说着旁人,却想到二哥会否受伤,我眼眶红了起来,喃喃道:“他们的家人会怎样的悲伤……”
“主子,您别多想了,大将军在西宁城里指挥方略,应该是很安全的。”
“你不知道,哥哥他哪里是个老实待着的人。光看他初到西宁的样子就知道了,竟然只带着几十个侍卫就在城楼迎敌,他也不想想家里人有多担心。”
我说着激动起来,不意想笔尖轻颤,一滴浓墨滴了下来。我懊恼的看着缓缓化开墨迹,重新补上了字。
“主子,您是否吃些东西?”红鸾看着我的脸色有些苍白,劝道。
我放下笔,轻茗一口茶,边写边说道:“弄完这些再说,你去看看六十阿哥吃过了没有。”
红鸾见劝我不过,只得听命至偏殿看顾福惠。
我简略记下了申中堡一役的情况后问道:“可有器械马匹这些战利品?”
“有的,”刘希文答道,“大将军俱赏给兵丁及阵亡将士家人了。”
我皱了皱眉,战事未完,二哥哥怎的就自行赏给将士东西了?更何况,论功行赏是皇上做的事情,哥哥这样行事,倒是逾越了。
心里莫名的有些担心,另取了一页素笺,写道:赏给战利品,以鼓士气也。
写完这几个字,我道:“继续。”
“是,”刘希文接着道,“大将军言,各处兵丁调齐后,便见机剿灭。另报:甘州兵少,请调兵三千协防。皇上命就近派鄂尔多斯兵五千,归化城土默特兵五百,大同镇兵一千前往甘州。”
在素笺上写下:甘州驻兵七千余。
心里暗念二哥这样调动兵士,怕是要准备从甘州一路进剿。
听刘希文又继续念道:“四川成都兵丁调往松潘等口,由护军统领纳泰前往协理,其兵马钱粮事务会同四川巡抚蔡珽商酌办理。2.”
“蔡珽?哦,以前哥哥向皇上推荐的那个礼部侍郎,六十一年的时候熙儿还带着来园面见的。”我自言自语道。
刘希文停下话来,我抬头看了看,问道:“今儿就这些?”
见他点头,我便将写好的几方素笺放入一个木盒中,锁上后交给刘希文,道:“速速送到养心殿给皇上,除了苏培盛,不可交与其他人经手。”
刘希文退下后,我松了一口气。那日听他说,奏折繁多,欲想在图上查看战况,却费时寻找相关的折子,我想着若将邸报上的事件作了摘要,记在随手可拿的小方笺上,一来方便取阅,随时可查;二来不用费时翻找前奏,以至延误。
一声叹息,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传了膳,胡乱用了些,却见刘希文跑了回来,略平复了喘息,听他说道:“主子,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我着急的站起身,问道。
“刚传来的消息,侍郎常寿被贼人劫去,其随侍的笔贴式多尔济不堪侮辱,拔刀自刎。皇上那里震怒无比。3.”
“常寿?是参议西宁军务的侍郎常寿么?他不在西宁城里好好儿待着,出去晃荡什么?!”我怒道。
罗卜藏丹津征战察罕丹津一事,原委派常寿调节,厄鲁特番兵叛乱,常寿负有参议大任,却出城被劫,现下二哥哥处一团混乱,哪里有空闲去解救他?
“给我换了太监的衣服,我要去养心殿。”我看着刘希文呆愣的样子,呵斥道,“还不快些,等会皇上要诛了常寿全家,我看谁阻止得了。”
刘希文不敢多劝,为我找了套干净太监衣服换上后,领着我出了永寿宫。
殿外伺候的苏培盛瞥了刘希文一眼,不耐烦地说道:“怎么又回来了,有什么事?”
我抬起头,冷冷看了苏培盛一眼,他唬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这……这就去通传。”
片刻之后,见他灰头土脸的出来,轻声说:“皇上根本就不听奴才的话……”
我左右看看,见旁边只有几个伺候的小太监,便对苏培盛使了一个眼色,他吓白了脸,话都说不出来。
“主子……”刘希文压低了声音劝道。
我不理会劝阻的话语,只冷冷的看着苏培盛,他无奈的对殿外的小太监吩咐道:“这里有我在,你们退到门外伺候。”
小太监退去后,我径直入了内殿。
他满面怒容的站在窗边,见了我进来,劈头骂道:“越发放肆了!没有传召一个小太监竟敢入养心殿内殿!朕……”
我抬起头,道:“胤禛,是我。”
“馨儿?”他没料想我会换上太监的衣裳来见他,待看清了,见他冷了脸,道,“胡闹!你怎么……”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见你,只有出此下策了。”
“你要来便来,堂堂贵妃,除了皇后,还有人敢阻拦你?”
“还有你,”我看着他,道,“除了新年、万寿节这些恭贺、谢恩的时候我能正大光明的来养心殿,其余时候,我哪里敢来?你在素服斋戒,我来,旁人不是要说你孝心不纯么。”
他张口欲言,思索良久,只问道:“有什么事?”
“侍郎常寿的事……”我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不要提这个人!”他暴躁的开口道,“我堂堂大清国的脸都叫他丢尽了!”
“可是要将其置之不理么?是不是叫二哥派兵救他。”
“救他?!朕还要诛他全家!”他狠拍着桌子,大声说道。
“冷静些,”我抚着他的背,轻声劝道,“青海未定,你现在怒中杀了常寿全家,若他叛变罗卜藏丹津,于西宁驻军全无半点好处。”
“他敢?!”他冷着脸说道,“你二哥到西宁一月有余,朕还说怎么没有行动,原来这些个人非但不协助你二哥,反而诸事推委,又擅离职守去往青海!”
“说了半天话,先喝口茶顺顺气。”我奉了雨前至他面前。
他未拒绝,接过茶盏略饮了一口。
心里隐隐想到侍郎常寿许是对二哥得任抚远大将军统帅青海军务有所不满,才离城去往青海,究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劝服罗卜藏丹津以求在他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罢了。
如此一想,不禁说道:“侍郎常寿擅离西宁虽然有错,但罪不至诛。想他也是一片忠心,想着能劝服罗卜藏丹津放弃大逆不道的行径,却没料到番贼这样狂妄。”
常寿被诛被囚,我哪有空闲管,只是心里担忧万一诛杀逼了他将西边军事情况和盘托出,告知罗卜藏丹津,二哥哥处就万分危急了。
他冷哼一声,道:“他这样排挤你二哥,你还为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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