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殇 (九歌silvia)

马车已经从天边來到他们的眼前.

空中的雪下得急促了许多.两人相拥.不消一刻皆已白头.

时间像是一根紧绷的弦突然崩裂.叶梧桐的身体因为失去了支撑.重重地摔向地面.饶是白夜再眼疾手快.也最后同她一起倒在雪地里.

叶梧桐冰冷的手从他的肩膀处滑落.掉在洁白的雪上.激起几片薄雪來.

白夜扶起她已经垂下的头.看着已经紧闭的双眼和下巴处的血.他失魂地去搭脉.却发现她的身体早已冰凉一片.已无脉象.

车夫还未发现什么.跳下马车队他道：“世子爷.快上车吧.雪大了.”

白夜像是沒有听到.摇摇她的脑袋.声音沙哑：“叶梧桐.起來.告诉我你知道的.为什么......为什么.”

可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风声与一片死寂.

“瞳儿.为什么在这一刻才与我相认.”白夜将她的脑袋埋入自己的怀里.然后将其横抱而起送进马车里.对车夫道：“去北溟.一定要快.”

瞳儿.我带你回家.

天浸沉.雪忽停.黄昏才露出來的阳光长长地在雪地里拉出一道光影.天地间苍白无物.唯一辆马车一路向北而去.


【60】君生她死

银雪纷飞.北九州战火渐渐平息.苍茫的雪地里.横七竖八的尸体控诉着战争的残酷.

马匹上的男人.一袭银色铠甲.身影绰绰.他望着北方.心神略微不安.

敌军已经溃不成军.匆忙撤退.

虽然这一仗大捷.但男子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北溟与北辰会有这一场祸事.但他得竭尽全力地去打.只为守护这山河巩固他的王者之位.才好迎接那个人回來.

三四个月过去了.他有些想她.

“王.我们该回宫了吧.”身后的化奴走上前來.为他递上白色裘衣.

男人目光沉沉.最终做下一个决定：“你们先回去.我只带五百死士离开.不许走漏风声.还有一回去便处死王后.将严泫也打入冷宫.”

“是.王.”化奴知道.他做了什么决定.沒有人能够左右.而他所有的计划.只是为了那个四个月前离去的女子所设计.

男人一个人驾马奔跑在芦苇丛中.

金色的芦苇又高又苍凉.男子纵着一匹黑马.身后又跟着几百死士.浩浩荡荡地朝北方而去.

苏未央沒有去北溟.而是去了莲山.北溟难入.更何况他上次去北溟已经破坏了他们的阵法.此刻去或者死在已经新修的阵法里.又或者根本进不去.

而叶梧桐曾经有留下去北溟的通道的地图.只要找到这个通道便可.

“你们在这里等着.”靠近莲山结界.苏未央就不允许这些肃杀之气进入.死士身上带着死气.怎好破坏莲山这一片净土.

莲山还是那个永远芳草如茵、芳草萋萋的莲山.樱花永盛、山树如一.

樱花开得真好.想必他的桐儿也过得很好.

他想了想不应该再去见她.徒添她的伤悲.

可是......他还是起步踏入了那里.只是想感受一下她的气息.

他一步一步走入里面.空中却传來她的呼唤还有笑声.如以前一般温暖.一般怡人.

他走到一处木桩前坐下.这片樱花林似乎到处都是她与他的回忆.

恍惚之中.他好像看见两个身影.一个身着红色攒纱裙.一个是黑色文锦衫.少女稍微年长一些.少年则像是个营养略微不良的小男孩.

“姐姐姐姐.我被山下的麒麟村的虎子欺负了.”小男孩跟在少女身后.唧唧喳喳得如同一只小麻雀.

但是少女也不见恼.脸上带着宠溺.伸手将小男孩包子髻上的枯叶摘下.

“哦.怎么被欺负了.告诉姐姐.”

“倒也不算欺负.应该是我欺负了他才对.姐姐.我要吃你做的樱花糕.”小男孩的思维总是很跳跃.一下子原本的唧唧喳喳就消失了.反而是一脸的嘴馋.

少女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小男孩的鼻尖.而后娇嗔道：“你呀.”

但是她还是很柔和地牵起了他的手.一路走向远处.直至身影化作虚空不见.

“姐.你看.我学会了你教的莲山剑法.你看我耍给你看~”小男孩已经变成了少年.因为长了个子.竟然看上去比少女还高出不少.

少女仿佛在另一个世界.坐在苏未央的身边.双手撑在木桌上捧着脑袋.

少女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少年.而苏未央也仔细地打量着她.

很久沒有这么细瞧他的桐儿了.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手指感觉到一丝温热.而后她的身体.从被触碰到的那点开始.像是如樱花被吹散一样.无数片樱花开始飘开.很快她的身影消失不见.那个练剑的自己也消失了.

苏未央站起來.不敢置信地看着.只见......原本应该是茂盛无比得樱花树.此刻像是一幅黑白画.一切都是黑的树干.灰的花瓣.

然后一切都在这一刻破碎.

漫天的雪倾泻而來.洋洋洒洒地飘向原本的樱花林.而樱花林早已消失.

整个莲山都沒有樱花了.四季如春的莲山.似乎步入了死寂.只有寒雪.

“姐......姐......”这一刻.他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失落落的.似乎自己失去的很多的东西.

时间缓缓流逝.他呆愣着.双目变得灰暗.

像是知道了什么.他站在原地.缓缓跪下.膝盖很沉.砸入已经积起來的雪层里.

“梧桐...”

他悲怆的声音忽然响彻天地之间.接着便是他的哀嚎.

樱花代表着叶梧桐的生命.只有她死去了.樱花才会枯死......她死了.

身后缓缓传來脚步声.渐渐靠近.

苏未央充满希望地转过身去.但是在看见若白的时候.双眼暗淡了下去.

“你......终究还是回來莲山了.”若白的手里有一只酒壶.另外一只手上的篮子里.是一些祭祀用的东西.

“她死了.”苏未央的神情有些失魂落魄.即使自己的内心已经确定了.但是他还是希望有人告诉他.那不是真的.她沒有死.只是他想多了而已.

若白竖了三炷香.道：“原本是四个月前就要拜一下师父了.但是师伯说.她的灵力还在世间逗留.等到她真的离开的那天才可以祭拜.我想她一直在等你.你來了.她感受到了便散了.”

苏未央哭着趴在地上.第一次哭得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孩子.那是真的被遗弃了啊.他的姐姐彻底离开他了.他们说好的.说好会再见的.为什么她就丢下他了呢.他费尽一切心思保护她.为什么最后还是让她死了.

“你今后就不要來莲山了.莲山会重新设一个结界.你即使來了也进不來.”若白在雪地里倒了一杯酒.而后对着天际叩拜了三次.

苏未央如同叶梧桐般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本來就沒有多少温暖的一个人.几乎变得很冷.他问：“现在我想去一下姐的房间.如果你不让.我只有得罪了.”

若白伸出手.做出一个“去吧”的手势.而后在苏未央离去后.在自己的肩膀上打了一掌.而后慢慢拖着自己的身体往山上走.

苏未央熟轻熟路地來到叶梧桐的房间.

房间里似乎每天都有人打扫.但是却沒有人住.很干净、很整洁.

他來到书架前.很快就找到了一张羊皮纸.而后他來到她的梳妆台前.从梳妆台前取出一条链子.是北溟的头饰.他将其紧紧攥在手里.

正要转身离开.忽而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容骁來找过自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他将容骁与叶梧桐联系在一起.想了想.才发现容骁上次來找他就是为了叶梧桐.

他要走了北溟圣珠.说要物归原主.

他一开始是不想给的.毕竟那是与叶梧桐有关的东西.万一有一天她会为了它來找自己.即使是多么渺小的一件事情.他都会记下來.希望她会为了那件事回來找自己.

容骁第一次跪在他面前.想必那也是他第一次求人.

他说要用北溟圣珠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说他愿意用洛依阁这些年來所有的兵器图來交换.他说.会还给他.

所以苏未央就借给他了.但是至今都沒有看见他.

而现在他已经能确定.容骁要去救谁了.看來他得去北溟找.叶梧桐最后去的是北溟.一定是那里.

......

冰山、冰河、冰川.冰上的画舫无法再飘动.就这么固定在一处.

船内的暖橘色烛光.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暖色.

三杯两盏淡酒.摆在枯木桩做的桌几上.好在黄昏里无风.就算在外面小饮一杯.也还算凑合.

“真的.成天窝居在这一处画舫内.放弃了家业、放弃了亲情、放弃了余生.真的好.”女子一袭紫衣.一只手撑着自己.另一只手握着酒壶.仰起头将酒灌下.

对面盘腿而坐的男子.有几缕头发已经随着湿气结冰.

仔细看.男子已经死了.

且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

女子默默走过去.而后坐在他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拥住他：“你看今夜的星辰多美啊.我一个人.守着一个死尸.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在这寸草不生的冰原里.为的是什么呢.”

女子忽然又笑出声來.但是有泪水从她的眼里一直落下.最后融入冰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