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山路一拐,再也看不见了。
“娘娘,夜还深,您再睡会儿吧。”瑞香上前低声劝说道。
九焰摇摇头,“无妨,才吃了东西,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
瑞香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皇后这也不是头一回睡不着了,她也不折腾别的,就是爱叫人陪她说话。可是主仆之间能有什么可说的?讲到最后,无非就是瑞香绞尽脑汁,将自己的过往之事回想出来,然后说给皇后听。
也不光是她,实际上,跟着皇后上山小住的这一批人,包括那些侍卫们,都没有逃过这个命运,每个人的过去都被挖了出来,有些甚至连自己祖宗八代都交代清楚了。
如今皇后还要让她说,她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这段时日在潭柘寺居住,听往来香客说过的热闹拿出来凑数。
潭柘寺是大寺,香火鼎盛,几乎每天都有大批虔诚的香客前来进香。另外,因为寺庙同皇室的特殊关系,使得京中达官贵人之家,也很喜欢到这里来进香。
不过九焰住的地方偏僻,倒是不受这些人的影响。可见潭柘寺的住持也十分明智,将香客供奉祭拜的地方和真正礼佛修行之处分开,不让外人进入打扰,否则人来人往,如何清修?
听瑞香说了两件趣事之后,九焰摆摆手道,“罢了,就到这里吧。这几日你注意些,看看外头来进香的,都是什么人家,回头说给我听。”
“是。”瑞香答应着退下。
九焰这才抬眼,眸中的沉思一闪而过。
朱祐樘到这里来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实际上,之前她自己过来的时候,也未必就没人知道。但宫里没有声张,其他人就是知道了,也不好冒昧的打扰。
但这次不同。朱祐樘的行为并不算隐蔽,分明是故意要让朝臣们知道的。于是,自然有那心思活络的,想着能不能到潭柘寺来,近水楼台,跟皇后接触一番,得些好处?
这倒也怪不得她们。九焰住在宫里的时候,并不喜欢见这些命妇,每个月的请安,也只是走个过场,便让人散了,平时除了金氏偶尔进宫之外,其他命妇是不会被召见的。
就算她们有心想要巴结,却也没有机会。
而眼下,九焰不在宫里,见到她的难度大大减少,恐怕很多人都不会愿意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吧。
可惜了,这条路却是根本走不通的。
就算真的到了九焰面前又如何?这些人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她心知肚明,朱祐樘对她一心一意,也根本不需要在朝堂上扶持所谓自己人,这些人的盘算,注定落空。
想了一会儿,九焰渐渐感觉困倦,于是便又回到床上补眠去了。
这边朱祐樘的下山之路,还算是顺利。尤其是走到后来,天光敞亮起来,连火把都无需借助,行进的速度自然更快。
到了山脚下,朱祐樘便对护卫们道,“就到这里即可,你等回去护卫皇后,务必尽心。将来回宫,朕都有赏。”
其实这种话,让戴义来说就可以了,他开口,却是有些自降身份。但朱祐樘心系九焰,也就不在意这个了。若是能让这些人更加重视皇后,有何不可?
“是!”护卫们哄然应声。
护卫首领解下背上背着的一只箱子,道,“陛下,这是娘娘让属下带来的,说是到了地方,交给陛下即可。”
“哦?”原来焰儿还给自己准备了东西?
朱祐樘满心好奇和期盼,不过在众人面前,还是按捺住了。先将这些护卫遣回,自己和戴义上了马车,开始赶路,然后才小心的将箱子打开。
他甚至都没让戴义动手,毕竟这可是皇后准备给自己的东西。
结果,箱子一打开,就听“哗啦”一声,溅起了一片水珠,尽数扑在了朱祐樘身上,将他的前襟都打湿了。
原来那箱子里,却装的是两尾鲤鱼。为了保存鲤鱼,还装了半箱子的水,打开箱子的时候,鲤鱼正好摆尾,便激起了水花。
“竟然是两条鱼!”戴义猜测道,“莫非皇后娘娘看陛下瘦了,所以送两尾鱼,给陛下补补身子?”
“胡说八道!”朱祐樘瞪了他一眼,小心的将盖子重新盖上,“你懂什么?”
虽然是斥责的话,然而他整个人,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得意,任是谁都能够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非常好。
戴义是这一两年才渐渐显露出来,到朱祐樘身边当差的,相较于其他人,他更看得清楚,皇上对这位皇后,那可真是掏心掏肺,比之从前宪宗皇帝对万贵妃,怕是还要更加用心三分。
也正是因为此,他才能一力安排,让朱祐樘出宫来同九焰团聚。这次事情办得漂亮,回去之后,他怕是能够一跃成为皇帝的心腹之一。
之前何鼎出了事,朱祐樘身边并无趁手的人可用,戴义正好能补上这个缺。
所以此刻,他眼珠子一转,便笑嘻嘻的道,“莫非皇后娘娘送这两条鱼,还有什么寓意不成?奴才真是愚钝,什么都没看出来。还是皇上和娘娘心有灵犀,一猜就着!”
听到他这么说,朱祐樘自然更高兴了。
不过,他却是不会对戴义解释自己究竟为什么高兴的。
乐府诗中,有这么一首。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她也是思念他的。这句朱祐樘想听而九焰始终没有说的话,他终究还是听到了,虽然是以另外一种方式。
这就是他的焰儿。朱祐樘满心满眼,皆是甜蜜,言语如何能说得清楚?
第113章 期待
回到宫中,戴义请示朱祐樘,那两条鲤鱼应该送到哪里,被朱祐樘训斥了一顿,然后命他找个鱼缸好生养着。
鱼缸就放在乾清宫前的广场上,平日里朱祐樘批奏折累了的时候,也会出去看看,拿鱼食喂一喂。
对于乾清宫门前竟然出现了这么违和的东西,进进出出的大臣却没有一个人表示出自己的惊异。哪怕他们心里再吃惊,也都装作这东西好像早就放在这里一般自然。
不过,弄清楚这两条鱼的来历之后,对于皇后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又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其实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虽说这些朝臣一开始并不喜欢九焰这个皇后,但是一旦朱祐樘表现出足够的强势,以及对皇后的回护,他们也不会真的跟皇帝拧着来。
毕竟帝后和睦,总比后宫乱成一团要好得多吧?
虽然朱祐樘承诺过会尽量抽时间去看九焰,但是事实上,他每天都很忙,能够抽出来的时间非常有限,这个承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兑现。
九焰这里,却一点都不觉得无趣枯燥。只因最近往来潭柘寺上香的贵妇们,是越来越多了。而且但凡来了,都会要求到后面走走,以期与皇后娘娘来个偶遇。
可惜的是,九焰对这一切洞若观火,精神力傍身,更是连她们的行踪都一清二楚,怎么可能给她们撞见的机会?
偏偏皇后住在这里的消息并没有对外公布,大家虽然都心知肚明,但没有一个人会说出来,自然也就不好直接上门拜访了。
直到夏天过去,九焰离开潭柘寺,搬回皇宫,这些贵妇们都未能成功一次,倒是给皇后和她身边伺候的所有人看了一场热闹。
这期间朱祐樘又来过一次,这一次连夜都没能过,下午到,天黑之前就回去了。
虽然来去匆匆,看似并没有什么用处,但事实上,也不知道是因为小别胜新婚,还是因为朱祐樘的不辞辛苦,让九焰为之动容,经过这两次的看望之后,朱祐樘跟九焰之间的关系,却比之从前,更加亲密融洽了许多。
九焰回宫时,是朱祐樘亲自去接回来的。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遮遮掩掩,甚至还换上小太监的服色。不过也并不高调,带了几个人,驾着马车直接出宫。
到了山上,九焰这边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她的兴致似乎很高,看到朱祐樘,便道,“阿佑,前两日我娘来看我,说是山下的庄子已经建好了,咱们要不要先去看看?”
今年是不要想住进那个庄子了,不过先去看看也好。朱祐樘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让人先把东西搬下山去,我陪你去看庄子。”
庄子就建在潭柘寺不远处。这一片实际上是属于潭柘寺的私人土地,若非是因为庄子是给帝后二人建的,根本不可能选址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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