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田蜷缩在牢笼中,被马车慌的左摇右摆,但她本人似没察觉一般就那么直愣愣的靠坐着。
这笼子别致的很,是沈毅直接将顾思田困在车上,然后才着人打造的,这笼子——没有门。
就算是营救,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把手臂粗的木头砍出个供人出入的开口。
白仲辰你果然够狠。
这么一大队人,行程自然是慢的。
由于布料太密,顾思田只能隐隐透着些许光线,来判断白天还是黑夜。
自从白季辰被反贼杀害的消息传到京城,很快褫夺顾思田封号的诏书便紧接着下来。
从八品宁柔郡主变成一介草民,不过顾思田压根不在意这些,本来她这郡主就是个冒牌的。
没有了后台,没有了封号,顾思田一个小小女子让沈毅肆无忌惮起来。
胜券在握的他也不必假装斯文,以礼相待,而是直接弄了辆马车,打了个结结实实的笼子,似养金丝雀一般将顾思田圈禁起来。
一路走,沈毅一路都在问她上颠月岛的方法。
白仲辰也曾经好心劝过她一次,让她如实交代。因为沈毅的耐心所剩无几,再不说话,恐怕就要受苦了。
顾思田置若罔闻,她虽然抱着送死的心来,可却不会乖乖等死,这一路上她都在琢磨着有没有逃跑的办法。
这天,队伍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上。空气中的风有些湿黏。顾思田明白,这是快要到海边了。
她记得上次见到廖翊混迹在队伍中,最终也没见他离开。可这一路自己被护的密不透风。根本没机会跟他说上话。
廖翊很少来燕国,整个燕国能认得出他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而且他身手好,最危难的时候逃脱应该也是安全的。也许是因为这个他才选择再度回来,柳黎生在这中间恐怕是出了力的。
不知道季晨跟孩子现在到哪了?应该已经在海上了吧。
安全就好。安全就好……
正胡思乱想着,听到栏杆被“嘟嘟”敲了两下,顾思田知道这是送饭的。
黑布被微微撩起一角,有些昏暗的光线透进来。看样子应该快到晚上了。
笼子最边上被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也是一掌见宽,一尺见长。刚好够将盛饭的托盘推进来,尺寸正好到同时连手都无法容纳。
顾思田曾经试过。结果只能伸出一直胳膊到肩膀处,根本没有出逃的可能。
首先被推进来的是一个小托盘,一碗菜两个馒头一双筷子,紧接着一双纤白修长的手将盘子往前推了推,一触即离,这让顾思田微微有些诧异。
笼子有些矮,顾思田直不起腰,长期蹲坐着让她双腿发麻。
起身的时候还不自主踉跄了两下。
将托盘拉到自己面前,狐疑的观察半天。
馒头是被掰开的,菜显然也被翻动过,一旁的筷子头上还沾着菜汁。
这几天来,她的每顿饭都是这样,如此心细,这也就是白仲辰能想出的招。
可那只手……那很显然是一只女人的手。
能自由在这里出入,还能给她送饭的女人,除了丹青,顾思田想不到别人。
只是单纯的送饭吗?
虽然饭菜已经被扒拉的惨不忍睹,可顾思田还是不死心的再度检查了一遍。
还是什么都没有。
不知怎的,明明做好要死的心理准备,可此刻却依旧抑制不住内心那隐隐的失落。
真的……什么都没有。
顾思田悻悻的坐回角落,看着那被搅合的如同泔水的饭菜,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喧闹的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温度稍微有些下降,蟋蟀的鸣叫格外清晰刺耳。
入夜了,顾思田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片黑,白天好歹隐隐有些光线,现在则是伸手不见五指。
不知不觉有了困意,迷迷糊糊间忽然感觉到身旁有轻微响动。
顾思田脑子有那么一秒错愣,随机立刻直起身去看,但由于天太黑,什么都看不到。
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小,是那种布料摩擦的声音。
蒙着的黑布被掀动起来,随后越过透过缝隙照入,顾思田不可思议的瞪起双眼。
确实是不可思议,因为此刻看到一个小巧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度怪异的姿势从那送饭的小口缓慢且柔韧的钻了进来,似蛇一般。
天太黑,顾思田看不清这人面目,但从身形看上去更像是个孩子。
由于不知道来人目的,顾思田没有吱声,而是做回到了里那身影最远的一个角落静观其变。
但她的心里却隐隐有着想法,应该不是来害自己的。跟自己有仇怨的也就剩下皇上这边的人了,这些人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杀了自己,没必要这么费劲巴拉钻进来杀了自己再钻出去。
整琢磨着,小身影一个轱辘钻了进来,可能由于压迫骨头也难受,小家伙呲着牙坐在那里四处的揉。
小狐狸!?顾思田差点没惊出声了,他没想到进来的竟然是柳钰笙,这孩子个子小,身手好,这顾思田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他竟然会缩骨功。
看到顾思田惊讶的表情,柳钰笙做了个让她闭嘴的手势,但眉眼间却有着掩不住的得意。
柳钰笙不说话,而是轻轻敲了敲木桩。
声音刚落,便看到从他刚钻进来的小口中,一卷东西被递了进来,随后又被递进了一大碗水,那只纤白的手再次一闪而过。
东西一到手,柳钰笙便低头忙碌起来,因为知道周围都是人,顾思田也只是沉默的看着。
那卷东西被柳钰笙展开,看不清是什么,好像是纸,又好像是布。
那东西很大,竟然能将整个笼底铺满。(未完待续)
☆、第二二二章 小黄调
说是铺满,其实还差点,正好铺到顾思田脚底边上,留出了一人多宽的缝隙。
可能是为了方便柳钰笙干活,那被掀起一角的帘子并没有被放下来,月光隐隐透入,让顾思田看清了柳钰笙的动作。
之间他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倒入那碗水里,又跟变魔术一样变出一把小刷子,将和了粉末的水搅匀,再仔细的用刷子涂抹在铺展在脚下的那个东西上。
柳钰笙干的很认真,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那眼睛却璀璨黑亮,全神贯注的。
等刷完最下面,柳钰笙再去敲打最先刷着的位置,顾思田清清楚楚的听到叩击木头时的那种“嘟嘟”声。
原来柳钰笙不知用了什么让那原本柔软的似布如纸的东西瞬间硬化,如今看来跟块硬板一般。
又看着他鼓捣半天,竟然在原本的车底上加高一掌宽,然后柳钰笙小身板如同鱼一样钻进了车底。
从始至终这孩子就说了两句话,四个字。
“堵着,唱歌。”
头俩字顾思田明白,因为车底被加高,那样柳钰笙进入的那个缺口便成了个窟窿,比较显眼。
顾思田一屁股坐在那窟窿上,用身子将其堵住。
说实话,很难受。窟窿不大,半尺见方,一掌宽的高度,但硬化后的板子很薄,周边锋利,硌的顾思田屁股生疼。
心里还在琢磨这唱歌是什么意思时,便听到脚底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刨着什么。
顾思田顿时心下了然,不顾深更半夜的,扯开嗓子就嚎。
“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
一对对毛眼眼照哥哥,
煮了那个“钱钱”呦下了那个米,
大路上搂柴瞭一瞭你……”
“喂,有病吧你,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忽然笼子外被哐哐砸响,一个粗狂的声音恶声恶气的吼着。
顾思田唱歌已经不能用跑掉来形容了,那调子飞奔千里。简直是如魔音灌耳。别说睡觉了,她一唱歌鬼都别想消停。
原本静腻的夜晚逐渐响起声音,说话声。抱怨声,咒骂声是声声入耳。
可顾思田就跟没听到一样,继续引吭高歌。
“清水水的玻璃隔着窗子照,
满口口白牙对着哥哥笑。
双扇扇的门来呦单扇扇开,
叫一声哥哥呀你快回来。”
这歌是顾思田以前听过的。陕北民歌的特点是调门够高,所以顾思田第一时间想到了这首。
可她没注意的是,这歌词放到古代,简直不亚于十八摸的小黄调。
但好就好在顾思田唱的实在太难听了。一帮大老爷们愣是一点儿味道咂么不出来,捂着耳朵让她闭嘴。
顾思田一个女人家,嗓门再大也就那样了。所以这荼毒只蔓延到周边,人屋子里那两位爷压根没听到。底下的人更是不敢去扰了主子爷的觉。
谁也拿顾思田没招,沈毅下了命令,谁都不能去掀这笼子外面的帘子,更何况这笼子没门,就算掀来也进不去人,堵不上嘴。
这一夜忍耐力好的能睡一会儿,忍耐力差的索性彻底失眠。
顾思田从民歌唱到小调,又从小调唱到流行。
她自己觉的挺美,谁知道在别人耳中,她整整一夜唱的都是一首歌——勾魂曲。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顾思田的嗓子彻底哑掉了,说话都不敢使劲。
清晨那会,丹青依旧来送饭,但这次餐盘里竟然多了一小杯水。
可能是实在忍无可忍了,她听到丹青那压抑且略带嘲讽着的一句话:“真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