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细枝末节,都是她将将才想到的,其实都也不算隐晦,可是那些天里,她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个清雅如玉的男子身上,因此而变得愚钝了。
总之,慕容久来送药那晚之后,她便依照嘱咐按时服药,药丸也随身携带。去白莲寺,遇到凤渊,那是一个意外,可她当时决定要冒险,决定接受那个听起来不怎么靠谱的赌约,所凭恃的,也是这个药丸。
小的时候,娘亲就教过她,一个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说到底,她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凤渊。
可尽管有所防备,当“十月蜜”一下催开九十九瓣莲花的时候,她的心神还是为之一夺,眼中看到凤渊那半张如画容颜,耳畔听到他多情蛊惑的低语,她几乎不能自持,差一点就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但幸好,神魂颠倒只是一瞬间的事。
服下的药丸很快起了作用,她的神智渐渐清明,却依旧装成混沌的样子。这两天跟着凤渊,实在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折磨人的事,明明气得想踹他一脚却偏偏要装成一副对他痴迷爱慕的模样,又要温柔又要撒娇,为了扮演一个陷入爱河的姑娘,她真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白天的时候,趁凤渊不备,她用季澈曾经教过的特殊方式偷偷召唤了青鹞,将简单的来龙去脉写成密信,交到了慕容久手上。
所谓的密信,其实是三人小时候玩耍胡闹时,慕容久自创出来的一套独有的文字符号排列方式,尽管已经年代久远不常用了,但这个世上,看得懂的,却只有他们三个人。她在密信里,答应了之前慕容久换回身份的要求,并让他代替她去参加宴会。
她想得多好,里应外合,帮助魏南歌捉拿凤渊的同时,又能拿回真正的解药,简直完美。
可是这个完美的计划,却在眼前的一幕幕,一声声中,慢慢的变了,变得与她的初衷完全背离。她的李代桃僵,最终没有帮到他,反而打乱了他,甚至,把慕容久都连累了。
站在凤渊身后看着这一切的时候,她只觉得心里一点点发凉,不是生气,只是寒凉。事到如今,真相大白,她还是没有办法生魏南歌的气,她没有办法讨厌他,她只觉得冒险留在凤渊身边的自己,和前些天那个硬要装成淑女的自己,有些傻气。
那么傻的姑娘,也难怪魏南歌看不上她。
凤渊回答了季澈什么话,她完全没有听清楚,茫然的转了转头,却正看到慕容久一边将蒙面的白纱扯开,一边嘀嘀咕咕的走过来,方才那枚暗器虽然被他躲开了,但尾端还是擦过脸颊,将白纱勾破了一角,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打架不打脸这点基本常识都不知道,还以为是个玲珑风雅之人,居然这么粗野,真是看走眼了。”
那种欠揍的语气,她很熟悉,换在平时早就嘴快的冷嘲热讽一番,可是如今,在她心里那么凉的时候,听着这些话,居然觉得,泛起了那么一丝丝的暖气。
真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可不能让慕容久这家伙看了她的笑话。
振作精神,拿回解药要紧。她再度抬了抬手中的剑,却发现凤渊的眼睛一直盯在慕容久面纱之下的脸庞上,目光一改往日的那种无时无刻都想要勾搭姑娘的多情温软,变得直接而无礼。
“你……”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震惊,“……就是信郡王慕容久?”
凤渊这句话,在旁人听来着实有些突兀,他既然和信郡王谈生意,又怎么会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可慕容七却明白——他的惊讶,来自于慕容久的脸——那张脸,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密信上特意提醒慕容久,今日出场时一定要掩住容貌。凤渊这个人如此狡猾,若是一开始就看到了慕容久的真容,一定会对她的身份起疑,到那个时候,只怕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
当时她觉得自己连这样的细节都想到了,当真是很了不起,也就未曾再想得深远些。若是再往深处想想,或许便会发现,她所有的计策,都假设在和魏南歌友好合作的基础上,一旦这个假设不存在,她所做的一切,都毫无用处。
此时此刻,慕容久已经行至她身侧不远,凤渊看着两张相似的容貌,一双杏眸中灼灼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烧穿,突然开口道:“嫣然,你是……晏容公主?”
慕容七顿时愣了一愣,但很快就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道:“谁是晏容公主?”
放眼整个辽阳京,知道信郡王和晏容公主是龙凤双生子的人屈指可数。一来兄妹两人的父亲出身皇室身份敏感,本就是朝中禁忌;二来晏容公主十三岁进宫之后,就极少露面,见过她长相的人很少;而且,最重要的是——“晏容公主”早就在两年前就淹死了!
不管凤渊为何会有这样的判断,反正也死无对证,她打定主意,偏不承认。
凤渊却没有再追问,只是反复的打量她,目光里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就像一只算计着要从哪里咬第一口的猫,而她,就是那只不幸的老鼠。
她被他看得很不舒服,一轩眉就要开口,他却突然间欺身上前,猝不及防的从她发髻间抽出一根碧玉莲花簪,顺势在她耳边轻笑道:“今日暂别,后会有期。”
她一掌就招呼了过去:“呸,无赖,谁跟你后会有期,解药拿来。”
凤渊身形随之急退,喊了一声“临西”,足尖在柱侧轻轻一点,纵身飞出,单手扣住雕花大梁,身体轻若无骨的划起半圈,另一只手接住了底不远处那个年轻男子抛出的一个黑色小匣,顺手按在了屋梁下方。
随着他纵身跃开,黑匣竟轰的一声炸开,屋顶顿时破开一个大洞,砖瓦油毡的碎片纷纷落下,他却已经扭身顺着洞口窜了出去,一袭浓紫轻衫在洞口一晃,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第十四章 无羁(二)
随着他纵身跃开,黑匣竟轰的一声炸开,屋顶顿时破开一个大洞,砖瓦油毡的碎片纷纷落下,他却已经扭身顺着洞口窜了出去,一袭浓紫轻衫在洞口一晃,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这一手轻功使得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简直匪夷所思,哪有半分文弱的样子,分明是武功十分高明。
慕容七回过神来,忍不住暗骂骗子王八蛋。
趁着混乱,那个名叫“临西”的青年侍卫一招逼退了珊姑娘,双手一挥,抛出了几枚黑色圆球。圆球一落地便闪出耀眼火花,慕容七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小心”,随即腰身一紧,被人用力往后扯了两步,堪堪退开,几簇火花便溅到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落地便腾起轻烟,花厅里响起一片爆裂之声,烟雾四起,气味刺鼻,许多人怕烟中有毒,纷纷捂住口鼻,临西却早已经借机不知去向。
“硫粉!”
慕容七见到空气中隐隐弥漫的暗黄色,不禁有些吃惊。硫磺此物,因为产地稀少,提炼不易,加上可以制成火药,因此硫矿从来都是由官家统一开采炼制,没想到区区一个凤游宫,不光有拥有硫粉,还能制出威力如此巨大的火药,作为一个香料商人,这个凤渊的本事有些太大了。
愣怔间,腰间的手臂一松,她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却发现方才把自己拉开的,竟然是一直站在身后,很久都没有出过声的魏南歌。
“得罪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温和依旧,慕容七本是很爱听的,若是在今日之前,他做出这样的举动,她必定心生欢喜,可这一刻,却只得心口发堵,之前那些再自然不过的相处像是都想不起来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定了定神,她说道:“魏大人其实不用担心我,我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武功还行,区区一点点火,烧不到我的。”说完又觉得稍显生硬,便又补充道:“不过还是谢谢你。”
她朝他点了点头,便借着转身寻找慕容久和季澈,逃一般的离开了。
魏南歌静静的看着她高挑窈窕的背影,这么多天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女装的模样,面具下的脸庞很清爽,微挑的凤眸带着一些不自觉流露出的妩媚,却依旧很清澈。不知怎的,便想起那些日子她在沁芳园阁楼里写信的模样来,低着头,几缕乌黑的发丝散在额前,日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鬓角,白得几乎透明。她写两笔便抬头偷偷的看他一眼,待他看回去的时候,却又飞快的躲开,小巧的耳尖染着一抹红晕。
他明白她的心思,却假装不知,甚至是,有意的纵容着,说是为了换取她的信任,可凭他的手段,要骗她入局又何必用这样的方式,他会这样纵容她,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吗?
在官场中行走太久,早已忘了原来的自己,所以才会不自觉的贪恋那份不带伪装的纯净,才想要将那抹只为他绽开的红晕多留住一天……这样的私心,真的没有过吗?
只是,那些静好的时光,于她也好,于他也好,今后都再也不会有了。
自己毕竟还是,辜负了她。
这些年来,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朝政国事之上。是年少时的夙愿,是父辈们的期望,也是一种逃避,一种补偿——逃避的是自己,补偿的是殷紫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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