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谨慎一些也好,出门易容,会给她带来极大的便利。
回到王府,她一脱斗笠,立即便往镜前坐去。
镜中,额前那淡淡的梅花印是她平日习惯的点缀,如要易容,就必须将它涂掉。然后,眉毛是否要画得再粗一些?
许是看到了她在镜前的一举一动,夜洛尘在她身后终于有些忍不住笑,然后又默默的转身离开。
天知道他有多希望她能一直留在他的王府,可他又不能操之过急,他必须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的心慢慢的转向他,看到他。
四周又有阵风吹过,将他倾长的墨发吹得微微飘起。明媚的阳光透过分岔的树枝往他身上暖暖照去,淡蓝的锦袍像是洒了层薄薄金色,让人看着好生惹眼。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念想,他的手掌突然团聚一道内力,然后对着前方的树干直直扫去。
“噗噗噗”的声响骤然落在那老厚欲脱的树皮之上,三片微微泛光的冰叶几乎有一半没入树干。他远远的看了看,便将内力收回掌内。
缓缓转身想要离开,却忽的碰上一双闪着奇光的视线,正灼灼的聚在他的脸上。
风千雪不过是想出来让他看看她的易容之术是否成功,却没想,被她看到了他徒手扔出的“冰魄神叶”,正大哧哧的插在树上……
——“雪,你知道我们是有师兄的吗?比我来得还早,可我却没有见过。”
——“真的吗?大师姐,可母后不是说,我们的功夫,只有女子能练?”
——“嗯,但男子可以练到五层。据说到后面,大师兄又做了别的门派子弟,所以,就再也没有回过这里。不,或许是回过的,只是我们不知道他究竟是谁……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仿佛一道光从天边射来,照亮了因为失去亲人而阴霾了许久的她的内心。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会遇到的人,如果有天突然出现,就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而他又离她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及,他甚至还为她默默的付出过,可她却浑然不知。
可这天,她却什么都知道了……
夜洛尘,原来他就是……她那未曾谋面的……大师兄?
……
……
阳春三月,细雨蒙蒙。整个燕城,从高处看去,就像一幅极为秀美的水墨画。
三天前,所有的人都在讨论严家突如其来的婚前命案。而三天后,人们对这件事的关注度似乎已经开始逐步下降。
可是皇宫内,面对这件事的讨论还在热烈进行,轩澈帝身体受不住,朝政又由大皇子南炎熙主持大权。
“你们说那严小姐和丫鬟是中了邪教的‘一鸠红’而毒发身亡,那谁有证据证明,那毒确实是‘一鸠红’?还有没有什么药物,毒发的症状和那‘一鸠红’相似?”
大理寺卿贾文霍即刻禀明:“我们到现场的时候尸首全身已经变色,无论从哪里,都看不出毒是从何而入,所有的结论,都是推断的。但逻辑上,并不存在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放屁!”南炎熙一挥衣袖,赫的从椅上站起,“你们大理寺就是这么查案的?没有人证物证,空口推断就是结论?这要是和那邪教没有任何关系,那你不是让我们朝廷主动和邪教产生纠葛?这后果,你担得起吗?”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南炎熙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向来,朝廷是不愿意涉及江湖帮派之事,更不会愿意去与邪门歪教产生隔阂。只要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自然就不会有太多麻烦。
但这次,丢了性命的是二皇子即将要迎娶的侍妾,其父还是深得朝廷重用的将才,如这件事真是由邪教的人无端生起,那朝廷势必会加派人手继续追寻。只是,这传说中的阴魁教,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弄不好,整个朝廷的士兵,都有可能在他们手上丧命。
考虑到这个缘故,贾文霍也不再多做解释。
或许,这件事就只能这样不了了之?
但那严仲宽痛失了爱女,再加上新任不久的征北将军严逸承已经明显表示了对朝廷的不满,如若朝廷还不采取相应的处理措施,岂不白白流失了两名猛员大将?
正在为难之际,只听南炎熙开口说了声:“继续彻查此案,务必取得人证物证,不要妄加推断论罪,否则,即有嫁祸之嫌!至于严将军府,本殿下自会向父皇禀明,赠他百两黄金以示慰藉。”
众臣领命,南炎熙朝堂下看了一眼,目光在尚书邱连成身上停留片刻,然后下朝。
邱连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与太尉薛凡进递了个眼神,两人便一起走出殿门,直直往大皇子的太和殿走去。
而另一处,二皇子的永和殿地宫,南炎睿安静的躺在他那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材内,仿佛这些天发生的事断然与他无关。
每日三次躺入,原本损耗的真气已然全部恢复如初,就连胸口那阵不时的刺痛,也渐渐的没了踪影。
蓦地一阵疾风扫过,一翩翩的黑衣身影骤然在他身侧出现。
“殿下。”那黑影朝他做了个揖,“果然和你料的一样,他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四处安静得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于是这话就像被放大了千倍万倍,听得人的耳膜都有些微震。
南炎睿眉头轻轻一蹙,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睁开了些。
“无痕,本殿下这听力好像并不差啊,不需要你说话那么大声。”
莫无痕脸色微囧,他刚刚说话哪里大声来着,怕是扰了他的春梦,他自己不高兴罢了。
“属下知罪。”他又做了个揖。
南炎睿稍稍伸了伸腰,然后从棺材里撑着身子缓缓坐起,再将后背靠向棺壁,调整了极为舒服的姿势。
“阴魁教,十年都未出没江湖,如今重现,必是为人所用。无痕,你可知现任教主何许人也?你离开了那么久,教内的事,怕是难再知道了吧?”
那最后的一句话,让莫无痕听来心中不觉一痛。
他离开了那么久……
他好不容易从那噩梦般的炼狱中逃脱出来,如今就算重新回想,心底仍旧一片悚然。
“属下……愿意冒险打听。”许久,他还是说出了面前之人想听的话。
“嗯。”南炎睿点了点头,抬脚缓缓走出棺材。他此刻没戴面具,月白的锦袍映着水晶的幽幽蓝光,将他整个面庞都照得雪亮,看着好似天人下凡。
莫无痕抬眼望了望他,“殿下如今是要出宫?”
南炎睿又“嗯”了一声,伸掌将水晶棺材往前推去,很快,那清澈的湖水立即在眼下展了开来。
莫无痕又问:“殿下可是要去看……”
没待他说完,只听“扑通”一声,一袭月白身影便在顷刻间消失无踪,只剩水花淅淅沥沥的溅在地上。
绵绵细雨仿佛未曾停过,看情况,这天气估计要持续好一阵了。
然而就是这样阴霾的天气,风千雪的心情却难得的好,今天更是突发奇想,决定亲自下厨给她好不容易相认的大师兄做一桌鲜美可口的菜来。也不知自己是多久没进厨房了,切菜的时候手还有些生疏,吓得小翠急忙喊停。
“小姐,您就别动了,您这要是伤了一根手指头,王爷那边可就不好交代啊!”
风千雪笑了笑,用手背抹了把脸,摇头:“没事,你们可不要小看我,做菜我其实是很在行的!”她坚持着,切完这些又去切那些。
十年来,她这是第一次有找到亲人的愉悦。
她的大师兄,从此以后便不再是传说,他是真真正正存在着的!
怪不得,当她第一次遇见夜洛尘的时候,就觉得他身上像是有什么和她类似的气息。还有他外出时,身上从不会被雪花沾湿,那是因为他体内拥有部分来自“冰魄内经”的功力,所以雪花沾不到他,他也和她们一样不惧严寒。只是,他最多只有五层的冰魄功力,所以还无法像她一般,可以随意调节体内游窜的寒气,让自己在雪中行走时和常人并无区别。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找回了一个亲人!
小翠一听这原来是给王爷做的菜,心下一喜,感觉这王府估计是好事近了,于是也不再劝阻,甚至暗示性的说了一些主子爱吃的菜式。
“你说要做红烧鱼和炖猪蹄?可我刚刚没见府里有这些荤菜。”
“因为今天的菜谱本来是清蒸蟹爪和辣子鸡翅,厨爷每天清晨都会去菜场买够一日的菜,第二天再接着去。这样才保证菜式新鲜啊!”
“所以,你现在是在暗示我,要去市场一趟?”她倒是没去过,不免有些好奇。
小翠看了看天气,似是有些失望。
“没关系,去就去吧!我也想出去走走,来燕城很多地方都没有逛过。”说着,风千雪洗干净手,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小翠急忙拿起一把油纸伞追了过去,“如果小姐硬要外出,小翠一起。”
“嗯……”风千雪难得答应让人跟随,“不过,在出去之前,我要先易一个容。”
小翠还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易容”是什么意思,却见她早已跑回了自己的里屋。而不需多时,当门口再次推开,一身素雅的淡绿布衣,原本好看的随云髻换成了和丫鬟差不多的双丫髻。而再往脸部看,着实让小翠吓了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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