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
“你服毒了?”前方,突然奔过来一个人,是上官越。
他和司徒静一早就等候在这里,却没想夜洛尘的出现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晚了一些。
上官越直接伸手摸上他的脉搏,夜洛尘一手甩开,捂着胸口,走了两步却突然倒地。
“王爷!”
上官越和司徒静两人纷纷搀扶住他,眉间藏不住那担忧之色。可夜洛尘再次甩开了他们的手,从衣襟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陶瓷瓶子。
“这个,你们可以交给他了。”
他将瓶子朝上官越递了过去。
上官越有些颤抖的接过,他原本还有话要问,可夜洛尘已经再次从地上站起,一步一步继续向前。
“王爷,您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上官越跟着起身,他刚刚把过了他的脉搏,知道那毒亦是和他之前服用的*散一起服下,所以才会侵入得如此的深。
然而夜洛尘没有回答他,依然顽强的拖着步子在林间的路上缓慢行着,可几乎每一步脚印,都在淌血。
“越,王爷他是……”司徒静抓紧了上官越的手臂。
“他服了一种缓性毒药,能在服用后一日之内不会发作,可是发作起来,会全身溃烂,从体表开始,慢慢烂到内脏……”
司徒静听后脸色煞白,“那你还不赶紧给他解开!”
上官越皱紧了眉,又朝前方喊了一声:“王爷……”
“没有用,你解不了。你们觉得,我若服毒,还会给人解毒的机会吗?”夜洛尘淡淡的弯起一抹笑,仰头看那树叶间隙外的蔚蓝晴天。
偶有一束光暖暖的打在脸上,可射到心里,却是凉的。
上官越还想上前,却被他衣袖一挥,几乎用尽毕生的内力,去分割他们和他的界限。
一层透明的结界,像城墙一般,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脚步。上官越只觉得他是真的疯了!竟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继续燃烧他的生命!
他这是在等死啊!
只有他死了,那层结界才会破开!
“越,我们撞开它!”司徒静说罢,便将内力凝集于掌,直直朝那结界击去!
上官越也没有放弃,汇集内力,同样朝那结界狠命撞击!
夜洛尘再挥起另一只手,将体内仅剩的三层内力朝身后抛掷过去,加固了那层结界的阻挡之力。随后,他又从口中吐出了一滩血,那抹黑色,已是变得愈来愈深。
刹那间乌云压顶,风卷落叶,将地上的尘土纷纷吹散。他捂着胸口,只觉得那里,好疼……
在这之前经历的一幕幕,他这辈子,再也不愿意回想!
他宁愿扯破自己的皮,将碰过那女人的手狠狠剁下!碎成一块一块,让它们不再属于自己!
少顷,他又从衣襟中掏出一张折得有些褶皱的画卷。
那是景泽之前画了送给他的,简简单单的三个人。
回忆一幕幕,席卷了他的脑海。
——“你这是在画你的家人吗?”那是她的声音。
——“是,但也不是!”
——“怎么是又不是?”她非常的疑惑。
而还没长成的小鬼头,却摆出了一副正经沉稳的模样。
——“这上面,是师父、师母、还有景泽!这房子,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好看吗?这是景泽送给师父的拜师礼哦!”
拜师礼……
夜洛尘低头重新看到这画卷时,竟然忍不住笑了。那画卷还撕缺了一角,而那一角,原本是风千雪画的南炎睿。
——“师父!徒儿一定会和你好好学武,然后帮你打败情敌!抱得美人归!”
景泽的想法如此天真,可是,却字字句句温暖了他早就落空的心。
只不过,愿望毕竟是愿望,憧憬永远是憧憬,现实,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
但是走到今天,他也觉得算值得了。
至少他还能用他自己的方法,去救她心中至爱的那一个人。他知道的,她不能没有那个人。他不希望看到她伤心难过,也不希望她的孩子在将来生下以后,也和他一样小小就失去了亲人。
而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那么多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亲吻手中的画卷。那唇上未干的血迹,不时沾污在画中的小人身旁,他有些心疼的想要抹干,可是,终究无法拯救。
身后,司徒静和上官越还在拼命的打破那阻隔他们的结界,可他却已来到林中一块高出的地方。俯首,前方便已是一处万丈深渊……
他“噗”的一声,又吐出了一滩血!
好在那画卷早就被他紧握胸前,以至于它没有再被那猩红沾污。随后,他将它重新塞回衣襟,最后仰头朝天空看去一眼。
视线中似乎又看见了他和她第一次在白皑山上相遇的那一场雪,灰黑的天空被那飘扬的白絮遮去了好大一片,几乎无法让人分辨那是白天还是黑夜。
然而,在那温暖的,还隐隐跳动着火苗的洞穴中,他却看到了那一袭亮眼的白衣身影。她如瀑的墨发垂在腰后,偶尔被风吹起,使得那发丝像柳絮一般扬了起来,好美好美,他仿佛在严冬看到了春天的降临。
——“我是来找雪女的,你是吗?”
——“你认得这个吗?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她生前曾说雪女帮助过她,所以我……我就想来看看,她口中说的雪女,是不是真的存在。”
好像是上天注定,让他在十七岁那年,初遇到她。
而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便是,当雪后将她交至自己手中,嘱咐他今后要待她好,永远都不能伤害她时,他觉得能娶到她,这辈子就算是只有一天的寿命,也是值了。
——“姑娘不知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会到这凤坡村。但在下好意提醒姑娘,赶紧离开。也不要去碰这里的任何人。否则,我也难以救你。”
那是他们的再遇,却是时隔了三年,记忆,也好似焕然一新。一切,就像是重新开始一般。她认不得他,他也没认出她,只是,彼此都有感觉似曾相识。
——“这病是接触传播,特别是碰到患者的体液、血液及分泌物……”她说话的时候,视线也一直在他身上打量。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在下夜洛尘,略知医理,途中偶经此处,一时心软就想留下救人。但鄙人才疏学浅,至今并未取得成效。刚看姑娘深通医术,想必会有更好的方法来诊治此病。如果姑娘愿意,在下希望姑娘留宿几日,与我共同探讨研究。”
他向来很少挽留别人,却破天荒的想将她留下。
那好像是发自内心的本能,碰到她,就不想再让自己错过。
还有他吻她的时候,她想挣扎他却没给她机会,他从来不会这般冲动的强取豪夺,可是,面对她也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她的唇冰凉得就像在夏天尝到了甘甜的泉水,她是冰他就想化作烈火,拼命的燃烧着燃烧着,只想把她融化在自己的怀里,拥着她,就这样度过这一生一世。
回忆太多了,他觉得就算是回想个三天三夜,都无法将它们一一温习。可是,他的时间,没有了。
他若再不走,身后的两人势必会冲破了他的结界,他不想让任何人救他,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毒发时恶心难看的样子。他要把他曾经的美好都保存下来,其他的,就让它散吧散吧,最好随风而去,不要再让人去找回。
想到这,他果断又往前行了一步。
上官越和司徒静终于联合起来发动了一次最强的进攻,最后只听“啪”的一声,那结界骤然碎了!
“快走!”他们齐齐往前奔了过去,前方那被风吹起的湛蓝衣摆,却已像花一般的妖冶盛开。
“轰隆”的一阵闷雷响彻云霄,晴朗的天空瞬间就犹如夜一般的漆黑。
大雨倾盆而至,仿佛上天也在阻挠他们前去营救站在前方的人。
“不要——”司徒静眼看那身影像陨石一般的在视野中一晃而过,冲动的喊了起来!
可是迟了,迟了,太迟了……
当他们两人都飞至那悬崖的时候,重重的雨幕早已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那谷口幽深一眼望不见底,即便他们现在去寻,也不一定能寻得到他的踪迹。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司徒静有些接受不了,他明明没有必要这样做,可他为何要牺牲自己的性命?
上官越在那悬崖上站了一会,再次从衣襟中掏出夜洛尘交予他的陶瓷瓶子。那里面,是能解救南炎睿身上赤影之毒的天女之液。竟是他……七王爷和那天女滚了一晚上床单才从那下面获得的。
他真无法想象那其中过程究竟怎样,可看那瓷瓶口端还沾着血迹,想来获得这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也只有七王爷才会想到使用如此手段,可是,他的牺牲,也实在是……
“静,七王爷是一个深情又专情的人。他爱一个人,她可以不爱他,可是,他永远会为她保留心中的一个位置。不管是名分也好,还是落于实处。他心中只会觉得只有她,才是他这辈子唯一想要拥有的女人,也只有她,才有资格做他的女人。可如今,他背叛了,不是心,仅仅只是身体而已。但他却仍是无法原谅自己。”
上官越一边说一边垂眼看她,两人此刻衣衫尽湿,发丝都粘在了斗篷内露出的面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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