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母后!”萧月宁开始撒娇。“您明知道女儿好奇,就给个机会吧?”
皇后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好奇?”她轻声问,“我怎么听说,老七昨儿在你府上过夜了呢?”
“母后,你不会以为,是老七看中了哪家姑娘,然后叫我做媒吧?”萧月宁哭笑不得。“要真是那样,我可就谢天谢地了!您看他那张脸,哪家姑娘能不被他吓跑?”说到这里,她不满道,“母后,怎么您也不说说他?”
姑娘被吓跑吗?皇后一想也是,顿觉自己思虑过度。军营里清一色男人,萧欥平时也不出宫,能有什么可疑的心上人?连个人选也挑不出啊!
“陛下说了都没用,你觉得我说的有用?”她淡淡回道。“这事儿,你要办,便办吧。”
听见皇后终于松口,萧月宁顿时眉飞色舞。“母后,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七郎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也该享福了!”
她正在兴头上,没注意听到这话的皇后脸色立时晦暗了一瞬,还自顾自地接道:“女儿的公主府,还不知道够不够大呢……若是不够,大概只能去找姑母了?”
萧月宁称的姑母,就是皇姑南宫长公主。因为高祖子嗣稀薄,皇帝给嫡亲妹子萧清彤修了座气派大宅,长安城中无人能出其右。就算是相王也不能,因为他实际上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和皇帝没那么亲近。
“有热闹,还是一大群年轻女孩子的热闹,皇姑想必会很乐意看的。”皇后道,略有些勉强。然而她毕竟修养一流,依旧没让女儿看出来那点不舒服。
萧月宁点头,她也这么觉得。“算起来只剩三天了,那女儿先告退,母后?”
“去吧。”皇后笑道。
等到萧月宁离开的身影再也看不见,皇后才把脸上端着的笑容放下来。
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大家都只想到这个吗?
皇后很心酸。一个极可能会死的风险,两个儿子,难道她能让太子去吗?有阴贵妃在边上虎视眈眈,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她了,萧欥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母仪天下,要心系苍生,要以身作则……世间哪儿有鱼和熊掌兼得的好事?就算她贵为皇后,也没办法啊!
她当然也想过,等萧欥回来,她便好好补偿儿子。可是,回来之后的萧欥,虽然嘴里依旧叫她母后,那脸上眼里的神色却无一不说明,那就只是个虚名而已。她对他好,他不推辞;她若冷淡些,他也不在意。
事实上,她怀疑,现在的萧欥对她只有敷衍。而这种态度的转变,不能不说,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儿子心中有怨。
过了五年出生入死、刀光剑影的生活,皇后不得不承认,萧欥有理由怨恨她。她当年做出了二选一、保太子的决定,就该料到有这么一天。
但如今,女儿也这么说……难道这事儿都是她的错不成?
不管怎么说,萧月宁得了皇后的准许,便兴匆匆地出宫去长公主府了。而早朝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场,萧欥便被萧旦拖去了崇文馆。
太子还小、或者是皇帝谕令的时候,太子的学习之所在凌烟阁。而平素时间,太子想读书,通常都呆在东宫的崇文馆。他的伴读幕僚之类,也在这里。
总结起来,崇文馆可算是太子及其心腹才能进的地方,一般人望而止步。萧欥第一次被带进去时还有些吃惊,现在已经熟视无睹了——
爱演?他自然奉陪!
太子的幕僚门客也已经习惯了兄弟二人同时出现。这不,一见到两人进来,他们就识趣地退到外间,留下聊天的余地。
“不过是些外调回来的官员,有什么可谈的?”萧欥问。实际上他当然不这么漫不经心,只是配合萧欥而已。
萧旦坐到主位上,闻言颇不以为然。“这你就错了,七郎。或许往年的外调回来是如此,今年可不同。”
萧欥想了想,觉得皇帝都召集内廷商议过了,他没必要继续装驽钝。“阿兄的意思和父皇一样吗?因为牵扯到吴王?”
萧旦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只是吴王。”
“那还有什么?”萧欥问。今年的入流官员并不多,要说来头,大概只有元光耀和顾东隅两人大一些。元光耀是和吴王有关系,那剩下的就是顾东隅了?
萧旦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口,压低声音道:“这话我可只跟你说。吴王那事情,其实根本不是个事情!”
“啊?”萧欥疑惑。“五年了,都叫没事?”
“你想想,如果吴王真要谋反,他能乖乖呆上五年、还不让其他人替他求情?退一万步说,若是吴王真想谋反,哪怕只有一点点念头,父皇能留他到现在?”
这事儿不用萧旦说,萧欥也猜得出。“但是……”他犹豫道,“若真是如此,又何必花上五年?时间太长了吧?”
然而这次,萧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同样有从龙之功,同样是异姓王,为什么吴王和魏王的境遇大不相同?”
这个问题,早在五年前就有人问了。萧欥在凉府时就决定主动回长安,这个关键问题当然翻来覆去地考虑过——
吴王和魏王确实有很多相同点,但在这件事中,关键的是不同点。比如说,吴王有两个儿子,都在军营混得风生水起;而魏王只有两个女儿,幺子萧竟愚也不是走从军的路子……
这不同便呼之欲出了——兵权。吴王本身便在军中积聚了不少号召力,再加上两个儿子……啧啧,怕是再过几年,那势力便要大得连皇帝也忌惮了!
这便是所谓的功高盖主;就和俗话说的一样,“狡兔死走狗烹”,通常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不得不说,在羽林军上门时,吴王毫不反抗、束手就擒是个明智的好主意。至于不认罪也不让人说情,更是摆出了一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高姿态。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皇帝硬要回他手中的鱼符或是把他怎么着,恐怕都会引起军中极大的反弹。而皇帝手中证据也确实不足,只能一直晾着……
这么看来,皇帝倒是陷入被动境地了。为了抓住主动权,皇帝只能让人同时扣押萧菡——谁都知道汝南县主萧菡是吴王萧广瑞的心肝;控制住这个准没错,至少不会被人反将一军!
于是,事情就这么僵持下来了,至少面上看着是这样。若是皇帝或者吴王有另外的谋划,那也隐藏在水面下,没人知道。
萧欥觉得,太子所能想到的东西,顶多就和他想到的东西一样。而如果是这样,那他就明白萧旦一定要和他商量入流官员的意图了——
就算没那个心,但功高盖主依旧没有好下场……就是这个吧!
不过,萧欥还有一点想知道。这功高盖主的主,说的是皇帝呢,还是说萧旦自己?若是后者的话,这脸可真大呀!
“我似乎有点想到,又有些不确定。”一番思索后,萧欥给出了他的官方回答。“是因为魏王手中已经没有了兵权吗?”
萧旦见萧欥沉思半天,还觉得自己今天这招隔山打虎做得不错。可听见萧欥的话,他简直一口血卡在喉咙里——
按理来说,魏王手中没有兵权,所以皇帝不忌惮他,也能说得过去。
然而萧欥隐含的意思,不就是手里没兵权就没事?鱼符还真是从未到萧欥手里过,但谁能说萧欥没有威胁?
一句话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这肯定不是偶然或者瞎扯吧?
萧旦憋得简直要内伤。然而,他还真不能说萧欥说得不对。“确实如此。若是论起保全自己和澄清自己的两全法,怕是没有比吴王做得更好的了。”
“所以阿兄你才说,吴王那件事其实不是个事儿?”萧欥点头,表示虚心受教。“我明白了。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需要考虑的?”
其实,在自己精心准备的大招打空之后,萧旦已经没有什么继续谈话的心情了。然而他自己挖的坑还没填平,只得继续道:“我说的是顾家。顾司业的阿兄是顾常侍,想必你知道吧?”
萧欥点头。
“顾家上有老人,照理来说,顾司业回到长安,就该回到顾家住。”萧旦道,“只不过,前一日我听人说,顾司业并没有回去,而是寓居元司业府上。”
萧欥早知道这个,然而他并不显露出来。“我听说,元司业和顾司业是十年挚交,关系非常人可比。若真有此事,大概也只能验证这种说法。左右中秋快到了,我想,顾司业定然会回去的。”
萧旦果断摇头。“顾司业去了岭南三年,回来连家门都不过,这难道是正常的吗?”
这确实没法反驳。“那阿兄你的意思是……?”
“他们毕竟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要再一天,顾司业才上朝,但这些事肯定要在他们见面之前搞清楚。”
“阿兄果真体察入微。”萧欥适时地拍了句马屁。
这话别人说来大概还能让萧旦开心个一二,但从萧欥嘴里说出来、尤其是刚才恍若毫无所觉地挡掉他大招的萧欥嘴里说出来,便像一个十成十的嘲讽!
萧旦一肚子暗火,然而不能对着萧欥发。“你也注意着些。到时候父皇提起,也好有个交代。”
“多谢阿兄提点。”萧欥礼数周到地回了一句。“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