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元光宗陪着老夫人用晚饭;另一边,黄素则带着元非静,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虽说上午分了家,手里掌握的资源立时变成了没有,但这一时半会儿不会体现在伙食水平上。所以黄素食不下咽,显然还是因为迫在眉睫的经济问题。
别说黄素,知道了这件事的元非静也没什么胃口。“娘……”她没动几筷子,便出声唤了一句。见黄素没有反应,她又多叫了几声。
黄素回过神,还没答应就先叹了口气。“怎么了,静儿?”
“咱们以后怎么办呀?”元非静怯怯道。
便是她这种平日里只知道耀武扬威的,也明白他们的生活到底是靠谁。而元光耀吧,平日里不声不响,温吞又好说话,谁知道怎么会说分家就分家?变得也太快了吧?
“娘也不知道。”黄素又叹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吧。”
元非静有些接受不能。怎么突然就变成走一步看一步了?明明前几天,她们还在考虑怎么把她介绍给吴清黎、继而嫁给对方呢,不是吗?“那……那……”她支吾道,“咱们之前说的事情……”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黄素焦头烂额。此时听见女儿说之前,她想了好一阵子,才想到到底是什么。“你是说荔城公子?”
元非静赶紧点头。
见女儿眼里倏然闪过的亮光,黄素略有些不忍。但,也只是略有些而已。“静儿啊,你听娘说。”
这种开场白通常没什么好事。元非静心里一沉,脸上倒勉强维持住了平时的表情。
“静儿,你瞧,咱们还不认识荔城公子。若是照原来的说法,有你大伯牵线搭桥,非武就能和荔城公子攀上些交情。但现在呢?咱们分了家,你大伯也说了‘从此以后各不相干’这种话,你觉得还有可能吗?”黄素慢慢道。
“可是……”元非静条件反射地想反驳,但被黄素打断了。
“娘知道你想说什么。若是再过两年,非武进了州学,未免不能认识荔城公子。到时候,你再去认识,也不是不可能。但想做到的话,首先,就是咱们得撑过这两年。”
元非静咬紧了下嘴唇。“娘,你是说,咱们的钱,连两年都不够花?”
黄素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还有,荔城公子是都护之子,而吴都护可是个三品大员。这样的人家想要结亲,怎么地也轮不到一个普通县丞啊!”
这话太实际了,元非静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然而,黄素还没说完。“最后,荔城公子今年已经十七八,这两年肯定就订下来了。静儿,你觉得,咱们家这两年能让吴都护看上吗?”
“可咱们之前不也……”元非静不甘心地道,但话说到一半,她就自己明白了——
和吴炜交好的是元光耀,给吴清黎当老师的也是元光耀;他们以前觉得自己高攀得上,是因为他们认为元光耀应该帮他们。
可现在呢?元光耀和他们划清了界限,吴炜哪里还会在意他们?怕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吧?
“娘……”元非静道,几乎要哭了,“难道离了大伯,咱们便什么都不是了?”
黄素猛地一抖。这话极大地刺伤了她的骄傲,可她竟然找不出一个字反驳,因为事实确实如此!他们得到的一切,大都依仗元光耀!这样的金大腿,他们之前不好好巴结着,还瞒着元光耀给元非晚元非永下绊子,真是蠢透了!
“还真是自作自受了。”黄素低声喃喃。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晚了!
“咱们以后不会就这样下去吧?”元非静哭兮兮地问。没好看头面,没好看衣服,说不定还得亲自做杂活?她不要啊!
黄素当然也不想。“没事的,”她安慰女儿,“咱们还有非武。只要非武能出人头地,咱们还怕过不上好日子?就是要撑过这几年了。”
元非静娇生惯养,一身大小姐脾气,委屈那是一日也受不得。此时听母亲说几年,她头皮都麻了。只可惜,她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继续哭。
黄素自己心情也高昂不到哪里去,两人便抱着流了一会儿泪。等这阵子难受劲儿缓过去,元非静忽而想到了另外的事。“那偏房的那个呢?”她仰起脸问黄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吧?”
从称呼就可以看出来,黄素对节夫人的态度直接导致元非静对庶母也一屑不顾。
“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能顾得上别人?”黄素立时竖起眉毛,哼了一声。“你可别过去沾晦气,”她嘱咐女儿,“不然肯定会把倒霉劲儿沾到身上。”随后,她便提了提节夫人蓄意让元非晚染上水痘的事情。
换成是平时,元非静一定会兴奋大呼干得好。但这个结果直接导致她们没钱花,她也就觉得这事不太好了。“蠢货就是蠢货,”她不屑地道,“做了就做了吧,还被人发现了!发现就发现了,还害得我们跟着倒霉!”
“谁说不是呢?”黄素也这么认为。反正她想讨好大房也还不及了,那又何必为大房打抱不平?白白浪费时间和口水。
只是,就算嘴上过足了瘾,四面楚歌的境况也不会因此改变。黄素和元非静说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只能继续食不下咽。
再来说别院。
下午元非晚带着茶点回去时,路上正好看见马球场上十分热闹。她不免庆幸了下自己上午已经去过,没和一大堆人撞上。
而提到马球,她脑海里就立刻跳出一张不苟言笑的英俊面孔,不由有些意外。
说起来,德王殿下今天下午没有出现?这是回去补觉了,还是对方已经离开?虽然只是两三天的功夫,但她竟然有种不习惯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元非晚不由失笑。看起来她这日子过得实在太平淡,以至于一点细微的改变都十分在意。反正她本来就弄不清德王殿下的意思,那就随对方去呗!以目前的情况,考虑王妃之类的事情,实在是太杞人忧天了。
这样一来,元非晚直接就把这事抛诸脑后。等她回到别院后,就更想不起这茬了——因为顾东隅似乎和元光耀约好了一样,提前放学。元非永兴冲冲地跑回家,没看见她,已经发了一通脾气。若不是水碧还在,劝他说姐姐很快就回来,指不定他已经冲去县城了。
所以一见马车,原本扒在围栏上的元非永便蹬蹬地跑了下来。“阿姊!”
元非晚刚一露头,就看见自己小弟顶着两只还泛着红的大眼睛。“多大个人了,还哭鼻子,害臊不?”
“你不是答应我,会在家里等我的嘛,阿姊?”元非永还有些抽噎。
元非晚下了马车,就把那个脑袋揉了揉。“谁说不是了?我只是去了一趟翡翠楼。”
“翡翠楼?”一听见吃的,元非永立时破泣为笑,眼睛闪闪发光。
真是个小吃货!元非晚忍不住点了点小弟的额头。“赶紧上楼,先吃一块!”
“一块?”元非永的眼睛跟着谷蓝手里的食盒打转,讨价还价:“那也太少了吧?”
“顶多两块。”元非晚不客气地道,“你还要吃完饭呢!”
元非永不依了。“姐——再一块,三块,好不好?”
这娇撒得,边上所有人都忍俊不禁。他们在元府里的时候,哪儿有这么轻松的气氛?果然,只要甩掉那些拖后腿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
而下午消失不见的萧欥,并不是不告而别,而是回客栈休息去了。他估摸着元家的那些奇葩亲戚不会轻易消停,晚上可能还要守夜,便提前做好准备。虽然卢阳明和公孙问之还没回来向他禀告进展,但有备无患,不是吗?
等他睡了一觉起来,县城里已经华灯初上,两个下属也回来了。
“七郎,先用饭还是先出门?”见萧欥下楼来,卢阳明便问了一句,语气依旧促狭。
“没关系。”萧欥简洁地说。就以嘉宁县的城墙,根本拦不住他!
这话听着没头没脑,但卢阳明和公孙问之一起领会了精神。“去也是好的,”公孙问之道,“那些人,必须防着。”说着,他压低声音,便把他们今天的跟踪成果告诉了萧欥。
萧欥听着,眉头一点一点地锁了起来。
“虽然我也觉得一把刀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但可能,不要我们出手,元家娘子也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卢阳明笑嘻嘻地补充。
萧欥挑起了一根眉毛。“怎么?”
卢阳明便把今天下午元非晚派人去元府制造舆论攻势的事情说了。末了,他总结道:“一句话,就能杀人于无形!啧啧,我觉得我是小看她了!”言语之间,全是赞赏之意。
萧欥估摸了下那句话能带来的反应,不由微笑起来:“那还真是令人拭目以待。”左右他还有几天时间,应该足够了!
卢阳明还想说点什么,就先被这难得一见的笑容给震住了。哎哟我去,殿下,人还没娶回来呢,露出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也太早了点吧!
☆、第56章 反间
是夜,一轮半弯的下弦月极慢地爬上了东边树梢。
借着自己敏捷的身手,萧欥轻轻松松地攀上城墙又荡下去,朝城外而去。夜里点一根火把实在太招眼,所以他很是发挥了一下战场夜行的素质,一路摸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