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群玉想说不用,但皇帝赞许地点头。“那你去吧。”
见人离开,魏群玉这才意识到这个貌似小的举动里蕴含着什么深意。“德王殿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故意走开了?”
“朕想大概是这样。”皇帝不是很介意。随后,他的目光落到魏群玉提进来的红木箱子上:“东西带来了?拿出来罢。”
魏群玉照做。箱子里垫着明黄的绸缎,而绸缎之上,赫然是一份卷好的圣旨。
皇帝前几天才把这东西给出去,现在又拿回来,只觉得万分感慨。“朕之前还以为再也看不见它了。”
听了这话,魏群玉表情绷紧。皇帝那么说是对的,因为哪个皇帝能再看到自己的遗诏呢?但对他来说,他真心不想看到皇帝死在他前头。“陛下,这可不是儿戏!”
皇帝刚想反驳,就觑见臣子脸上的表情,不由笑了出来。“行啦,现在就别说些朕不爱听的话了。朕估摸着自己还能再多活些日子,但御座这高位,却是做不得了。既然如此,这传位诏书就得改改,弄成禅位诏书罢。”
“陛下……”魏群玉有些迟疑,但还是问出来了:“已经做好了决定?”
这决定,说的就是继承人选择了。萧旦已经出局,剩下的亲王里,自然是萧欥呼声最高、皇帝也最喜欢。
虽然魏群玉并没看过之前的遗诏,但这并不影响他做出正确的推断。他还知道,如果皇帝要禅位,前头还得再下两份诏书:一份是废太子,一份是册太子。
这么想想,皇帝今天要他来的目的就很明显,放假三天的用意也很明显——
三份诏书,一份比一份重要,怎么不需要三天时间呢?
“以陛下的意思,”魏群玉又问,“要如何处置太子?”
“贬为庶人,充军幽州。”皇帝道,又补充:“这是老七说的。”
这和魏群玉自己想的差不多。然而,他更关心另一点:“德王殿下会如此说,是因为陛下的教导吧?若不是陛下,昨日凌晨,太子殿下就已经……”
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知道后面是什么。以萧欥刚回长安的性子,只要有机会,那绝对是亲自给萧旦致命一箭,没得跑!
皇帝没点头也没摇头。“高祖当年的意思,想必你还记得。论才能,老七在朕的诸多儿子们中确是最优秀的。当年朕同意他去西北,想的只是磨炼一把;谁曾想……”
他摇了摇头,相当失望。要不是太子在背后动了手脚,萧欥能九死一生吗?
魏群玉安静地听着,他知道皇帝还没说完。
“百战百胜,倒也不错。”皇帝继续道,“只不过性子同时也变冷酷了。把担子交给他,朕只怕,若他独断专行起来,根本没人拉得住!”
魏群玉必须承认,皇帝的忧虑非常有道理。萧欥性子坚定,这是个好品质;但万一演变成一条道走到死,那就不好玩了。“但现在……”
他正想说皇帝成功地唤回了儿子心中潜藏的亲情,然而外头正好传来刘永福的声音:“大家,早膳送到了。”
“端进来罢。”皇帝吩咐。
几个托着餐盘的宫女和太监鱼贯而入,给皇帝布席摆好,再鱼贯而出,只留下两个伺候。
“老七哪里去了?”没见到人,皇帝不由往门口方向看了两眼。“他不是也还没吃?”
“回大家,德王殿下听说皇后娘娘也起了,便先行去立政殿探望。”刘永福回答。
皇帝和魏群玉对视一眼,再想到他们刚才的谈话内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时候去立政殿?与其说是惦记皇后,不如说更惦记自己如花似玉的新婚夫人罢?
☆、126第 126 章
和许多人的预料完全不同,元非晚极其适应宫内的生活。比如说她一晚上睡得十分香甜,又比如说她从不在宫内的规矩上出错。
对此,立政殿诸位宫女的印象是如此变化的:一开始,偶然吧?半天后,怎么可能?一天过去了——
得,德王妃上辈子一定是住立政殿的吧!
不得不说,这猜想不完全对,但也差不离了。反正,从小在太极宫长大的元非晚表示,她最适应的就是宫中生活!
这不,等到该起床的点,不用被指派过来照顾她的玉纤明纱出声,她就已经醒了。梳洗完毕以后出房门,正好撞上同时出来的萧月宁。
在元非晚嫁进德王府之后,昨日两人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面。萧月宁本就中意她这个弟媳,此时经历更多的事,更是喜欢得紧。“阿晚,你起得很早嘛!”
“哪里,还是阿姊你起得更早。”元非晚笑着回答。
相比于早不早的问题,萧月宁更中意那声“阿姊”。“知道你嘴甜,就会哄我!美人儿这么一叫,我心都要酥了!”
“既然阿姊喜欢,不若我多叫阿姊几声?”元非晚干脆顺杆儿爬。
萧月宁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弟妹是这样的妙人儿,作为大姑子,都借你的福,要多活几年呢!”
一边的侍女跟在两人后头走,就把这些逗趣儿的话悉数听了,不由越来越觉得,皇后不喜欢德王妃这样的儿媳妇真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个知足了!元非晚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有出身有亲族,又嘴甜会说话,做起事情也利索……
简直甩鱼初n条街好嘛!就这样,皇后还冷冷淡淡的,这婆婆也是不能好了!
因为时间还早,两人走得并不快。而且,这时候交流感情没问题,但重点还是逼宫事件的后续处理。
“说是让咱们宽心,可父皇哪儿怎么还是没消息呢?”萧月宁一想到这个就有些苦恼。因为出了太子试图弑君这样的事情,通向甘露殿的宫门也层层戒严;没有皇帝的许可,谁都不能过去。可皇帝的身体……
元非晚只得安慰她:“现在的情况,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父皇是一国之君,天命所归,自有祥云护体、逢凶化吉。”
论吉祥话儿,萧月宁昨天就听了不少。然而,她发现,同样的句子,从元非晚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可信得多。
“别人说的话,为什么就及不上你呢?”她笑起来,略为宽慰,“大概是你昨日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可不是所有人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带着一票彪悍至极的西北军进入太极宫的!就算手里有鱼符也一样!
“阿姊这么说,我可真是惶恐得很了。”元非晚故作担忧,“看来以后我在阿姊面前说什么都要小心;万一阿姊记了我又忘记,我岂不是会让阿姊失望之极?”
“得了吧,小机灵鬼!”萧月宁嗔怪她,“就你还能说出什么做不到的话?”以她弟妹的聪明劲儿,做不到、或者可能有严重后果的话根本一句都不会说啊!
这时候就要聪明地保持沉默了,元非晚微笑以对。
“太子那边也没消息……”萧月宁又道。她在提到皇帝的时候是全然的担忧,而在提到太子时,表情到口气都极其复杂。“我真不知道他会……”
确切来说,对太子的这种倾向,众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只要不蠢。但确实也没人想到,为了皇位,太子能做得这么绝——
毕竟皇帝确实不偏心啊!如果皇帝一早就放弃了太子,那还何必花那么多功夫,只想把太子教好?
“肯定是有人暗地里撺掇他。”萧月宁如此下定论。“如若让太子自己想,他绝不会这么做的!”
这话里带有极强的感情色彩,元非晚不好接口。因为照她的想法,太子秉性就是那样,出事只是早晚的问题。
元非晚这一小段沉默,萧月宁发现了。她又想了想,发现自己的潜藏倾向,只得苦笑:“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犯下的错就是犯下了,不可能当做没发生。”
“父皇宽厚仁德,必然会找出万全之策。”元非晚总算找到了自己该说的话。萧旦论罪当斩,但看皇帝的样子,就知道不会砍了太子的头啊!
萧月宁重重叹了口气。“只能这么希望了。”她顿了顿,又道:“老七也真是的!就算咱们帮不上太大的忙,他好歹也传个消息过来啊!光让人空担心!”说到这里,她忽而意识到自己某句话有错:“不不,我确实没帮上什么忙,但你不是帮了大忙嘛!”
“殿下可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元非晚道。因为她真心相信萧欥,觉得对方不会故意瞒着她什么。所以,要么就是情况还在僵持、没有新消息;要么就是萧欥忙得腾不出时间。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皇后的寝殿之外。这时间正正好,因为有个外头的宫女正向内殿的宫女传话,说德王求见皇后。
“你这还真是胳膊肘往内拐啊……”萧月宁正如此吐槽,结果听到这个,乐了出来,顿时就把刚才的抱怨抛到了九霄云外。“哎哟,说曹操曹操就到!”她不由推搡元非晚,“快去,把你夫君领进来!这里有我就够了!”
萧欥本就是为了元非晚才跑到立政殿来的;可想而知,他在看见自家夫人亲自来迎他时有多么惊喜。“阿晚!”他几乎是立刻就走到了元非晚身边,完全迫不及待,“你还好吧?”
“你这不是正看着么?以你的目力,还看不出来?”元非晚嗔他。这四周都是皇后的人啊,秀恩爱也不要如此明目张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