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心这么说,但看到元非晚促狭的笑容,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另外一句:“若你这么觉得,那就是这样了。”
……咦?元非晚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么好说话?从脸上看不出萧欥是这种人啊?还是说,她又得到特殊待遇了?
萧欥观颜察色,继续道:“其实你心里已经知道了吧?”
“我该知道什么?”元非晚不特别意外地反问。她可能真的什么都猜出来了,但这话怎么能由她先说呢!
果不其然,萧欥直接说道:“你我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应该有所察觉。你长得太漂亮,我直接看呆了。”
饶是元非晚觉得自己已经练就了一种程度上的金刚不坏之身,但这么直白的夸奖,她还是有些脸红——这都不能算她的成功呢!至多是她爹和她娘的成功!“殿下过奖。”
萧欥摇了摇头,紧紧注视着自己面前的人。“我是不是过奖,看其他人的反应就知道了。只不过,我那时以为我对你一见钟情是因为脸,却是错的。”
元非晚预感到接下来会是什么内容,原本迎着萧欥目光的视线就不由侧了侧,落到了对方脸畔。当然,她从不怀疑自己;但顶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壳子接收用三四十年积累换来的赞美,实在太心虚了!
“过了段时间,我更了解你,才知道我产生那种感觉的更大原因是你的聪慧,而且落落大方。”萧欥继续道,“也不怕你笑话……我那时有一段时间觉得,你根本不是你看起来的年岁,因为实在不可能!”
……可这确实是真的啊!元非晚的心虚更上一层楼,视线就更低垂了一些。
不过这种反应理所当然地被萧欥认为是害羞。“你不用不好意思,”他说,语气诚挚,“你的确当得起这些赞美。反正我觉得,我刚才说的话,还不到那些公认你为元家宝树的人的十分之一。”
元非晚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虽然当面夸过她的人实在不少,但在面对萧欥时她特别没底气……难道是因为她自己内心中察觉到对方对她的绝对真情,这才不好意思吗?
“虽然如此,我还是希望,你会喜欢我刚才说的那些话。”萧欥的语气依旧诚恳,但这时候的诚恳里还带上了一点不好意思,“因为我可能说不出比那些更令女孩子欢喜的话了。”
……德王殿下,你未免也太实诚了吧?
元非晚没忍住在心中呐喊。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确实喜欢她,全心全意对她好,但她什么实话都不能说……
救命,再这样下去,她快被内疚淹死了!这不是她设想中的发展啊!
然而萧欥肯定不能察觉元非晚的这种想法。“不管是在岭南还是在长安,你做的事情都很漂亮。”
“……你知道?”元非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岭南就算了,长安……难道他连她怎么把鱼初和顾芳唯打发走都知道了?八卦传到皇城里也这么不费事,简直长了翅膀吧?又或者说,萧欥自有高效的通讯渠道?为什么这么想想还挺可能的……
“是,我知道。”萧欥肯定道。“所以我想,你也一定知道,我今天约你出来是为了什么。”他最后如此做了个总结。
元非晚忽而有种莫名的危机感,像是她被人盯上了很久、而她还不自知。可明明她已经做好准备了,不是吗?
对方的这句话听着就是结尾,元非晚不由错了错眼珠,重新和那两道一瞬不瞬地注视她的目光对上。她本想从那眼睛里猜测对方接下来的话,但一对上她就后悔了——
因为萧欥正好说到:“现在,看着我,芷溪。”
他眼睛本就幽黑深邃,只是平时里头没有任何东西。但现在不同:情意缱绻,满得已经溢出来,而她不经意就全接收到了;那种感情有着极大的感染力,轻易叫人跌入温柔的漩涡——
“芷溪,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元非晚实打实地震惊了。应该说,她从未如此惊讶过——
第一次约会就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这直球也太直了吧?!根本是前面步骤全略、一步到位直奔重点!
等等,就算萧欥追求效率,这是不是也过分快了?要知道,她出门之前想的是,先确定萧欥在妻妾和皇位方面的真实态度呢!
现在元非晚总算明白,她刚才的那种危机感来自哪里——
她做好的准备是最后一次确定,而萧欥已经打算把事情进行到板上钉钉的最后一步!这肯定不能怪她考虑不周吧?毕竟,能把事情这么快做到这种程度的,怕是只有萧欥一个!
见元非晚沉默,萧欥也不着急。
因为虽然他这么说出口了,但他同时也知道,这确实赶了点。元非晚又更偏向于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性子,肯定需要接受时间。
可他必须说。第一,他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第二,还有萧旸在虎视眈眈。如果他想一刀斩乱麻,最快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心上人娶回家做正妃!
萧欥向来是个行动派,想到就去做。这不,八月十五时,他拿定了主意,接下来就考虑合适的时间。虽然元非晚觉得有些突兀,但他已经觉得太久了!
过了一小会儿,元非晚也从刚刚的震惊里回过了神。
萧欥不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他既然那么说了,显然已经确定非她不娶。从这方面来说,她的相关问题已经不需要再问。
而剩下的两点,更是重中之重——
“做这种决定之前,您知道我爹的意思吗,殿下?”她不慌不忙地抬头,迎向萧欥的目光。
萧欥肯定地看了回去。“可我只想知道你的意思。”
这回答……元非晚简直要服气了。萧欥看来确实知道元光耀的态度,更知道她自己也是个不随便妥协的人!
“您确定想知道我的意思吗,殿下?”她确定性地问了一句。“郑重提醒您,我的要求可是很多的……比我爹还多!”
不知道为什么,萧欥从这句简单的句子里听出了一些别的趋势,一些元非晚可能看穿他内心想法的趋势。如果他点头,他就一定会听到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你说。”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倒想知道,是怎么个狮子大开口法!
元非晚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今天看来只能摊开了说。在保密这件事上,我相信你。”
萧欥继续点头。他意识到元非晚不再对他用尊称,也就暗示着接下来的谈话非常正式,不由更加认真。
“我有三个问题。虽然如此,你听说我就行,并不用回答我。”元非晚先打了一针预防。“第一,你今年回长安,是不是迫于某些条件的自愿?”
萧欥眨了眨眼睛。他想继续打吐谷浑,但又不能坐视太子搅局而不管;说是自愿,其实是不得不自愿。元非晚的形容,完全正确!
“第二,在西北、西南乃至北面的地域,那些士兵是不是唯你马首是瞻?甚至,你身在长安也无法改变这点?又或者,你回长安的时候已经带了一些精锐?不一定多,但绝对听从你的命令?”
萧欥的神色变得严肃了一些。
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毋庸置疑,谁都能猜出一点。然后,他在长安也能遥控远在千里外的军队,这点知道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但理论上绝对不包括元非晚。以及,最后一点可是绝对机密……
元非晚是怎么知道的?光靠猜?
萧欥现在突然明白,为什么元非晚不要他的回答。因为这话题太敏感,作为当事人,他该装作没听见!而且,她都那么说了,也就意味着,不管他答不答,她都已经得到了答案!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是不是想坐这天底下的头一把交椅?若是真有那一天,你还能记得今日的诺言吗?”
萧欥唇角绷紧了。
第三点无疑点中了他内心深处最不可触及的那一部分。在这一任皇帝在位时,没人敢说想做下一任皇帝。可他确实有这样的决定——
一开始是愤懑,他觉得全天下人都欠他;过了几年,他又觉得,若是他手里有比太子更大的权力,就不会被太子算计了;等最后却变成了,若是他能当皇帝,这天下一定会太平得多!
从这种心理历程来说,萧欥觉得,他至少能拍着胸脯保证,他现在的立足点比萧旦高得多。那他有什么不敢承认,他想当皇帝的?
最后,话说回来,以一个女子的头脑,能估量到大局的方方面面……他刚才说的话,果然做得十分正确吧?若是这样的女子给他兄弟们娶去,说不得要添许多麻烦;而若是他娶了,便会变成十足的助力!
……真是天助我也!
至于元非晚,想的则是另一个方面。
其实萧欥到底想做什么、如何做,她是完全管不着而且不想管的。虽然她觉得萧欥很可以去和太子竞争储君,但说到底,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
可她至少要确认一点——
萧欥现在保证只娶她一个;没问题,她相信。但若是萧欥以后成了皇帝,那就说不好了。说起来皇帝才是最大的,但皇帝比亲王承担的责任更多,迫于各种压力填充后宫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