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贤,高主子已经领着其他娘娘去翊坤宫了……”
若说景娴是富察明玉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么在乾西二所里头没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闹得她一个嫡福晋都不得不退让三分的高氏便更是犹如卡在她喉咙眼里的一根鱼刺,让她上上下下皆是膈应,如此,听到这话头,再想到这高氏将弘历那厮哄得竟是得了个,跟前头世祖朝宠冠六宫,后头更是生生弄废一个皇后的孝献皇后一样的封号,富察明玉便不由得沉了沉脸色,不过或许是高子吟的那个嫔位实在算不得入眼,或许是方才被秦嬷嬷哄得高兴,不过一时,便又只见将面色回转了过来——
“不过是个嫔位,也值得你这样忌讳?”富察明玉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就凭着先帝爷那道旨意,就足以让她难以翻身了,你看,她上上下下的忙活了这么些日子,不还是连个妃位都没够上?”
“主子说得很是,是奴才大惊小怪了……”双云也是富察明玉身边的老人了,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顺着梯子往下爬,“如主子所言,高氏顶天了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压根不足为惧,哪里又能让您这般的中宫之主去忌讳什么?能让咱们这坤宁宫的上上下下去忌讳什么?”
“正是这个理儿。”富察明玉倒也没较真,看到对方很是精灵的将话圆了过来,听得她很是舒畅,便也就干脆揭过了这一茬儿,“好了,不说这个了,既然那头已经到了翊坤宫了,想必不过多时便要过来了,你去前头瞧瞧旨意可过来了没有……”
富察明玉正是有条有理的在这说着,可话还没说完,却是陡然之间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闹腾声,而伴随着这股闹腾劲儿而来的便是一声急促过一声的脚步声——
“可是来了?”
穿着厚重朝服的富察明玉眼前一亮,想到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的立后旨意终于来了,不由得连忙的起了身,可是还没等她那踩着的那几寸高的花盆底子站稳,却是只见到先前被她打发去库房清点礼单的秦嬷嬷,脸上非但没有一丝喜意,还颇有些慌张的连走带跑的奔了进来,直接朝她丢下了个炸雷——
“不好了,坤宁宫的后殿走水了!”
“什么?!”
富察明玉脑子一懵,身子也跟着一软,可是这会儿她却是来不及想这立后的大好日子竟是闹出了这样的大祸,会给她招来怎样的大难,也来不及在第一时间急于逃命,看着对方手里头还没得功夫放下的礼单册子,富察明玉双眼欲裂——这坤宁宫中堆积着的可不止这些日子下头敬上来的礼,还有那几乎耗费了富察家一半家底的她的嫁妆,以及这么些年来在宫中的积累……若是没有了这些,没有了这明晃晃的利,她以后要如何笼络下人,如何拉拢旁己,如何对付那拉氏高氏和其他女人?
“主子,您还在发什么愣呢,赶紧随着奴才避难去吧!”
富察明玉被这突然之间的噩耗惊呆了,可在秦嬷嬷这陡然间的一嗓子之下,却又到底拉回了些许神思,下意识的就想先借着对方托着自己的力往外走,可今个儿却活像是她的受难日一般,一早便起来梳妆装点上的厚重朝服以及满是珠翠的朝冠在这时也顿时成为了偌大的累赘,只见她刚准备迈开步子,脖子上那不知道在时候被绊住了的三串朝珠却是只让她只觉得胸口猛地一紧,连带着使她脚下跟着一顿,但与此同时她却又没止得住急匆匆往外走的秦嬷嬷的脚步,竟是被拉的一个身形不稳,脚下一踉跄的直接的栽了下去——
“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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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火从寿,寿康宫起?”
比起那头乱成了一锅粥,到最后竟是只能被人连扶带抬折腾出来的富察明玉,这头的钮祜禄氏虽然因着身在宁寿宫而堪堪的避过了这一劫,可是所受到的冲击却也半点不少——
以格格身份入侍,且出身不过是个旁支的钮祜禄氏,虽是比不得自家儿媳妇那般明媒正娶的满满一百二十抬嫁妆底子,以及那如日中天的富察家厚厚的家底,但作为一个在雍正后宫即便排不到头位,身份地位却也在其二的宫妃,和身为内定储君的生身额娘,这么些年来底下人的孝敬到底也不会少到哪里去,再加上随着先帝驾崩,自家儿子因而上位,底下人的奉承便更是一日多过一日,如此之下,想到这么多年的积累竟是在莫名其妙之间被毁于一旦,钮祜禄氏自然是被气得肺管子直疼。
“那新月呢?”
坐在上首,没有在这场火难中受到半点波及的那拉太后[注3]将钮祜禄氏那副有憋屈又只能隐忍的模样尽收眼底,可却没有出言安抚的意思,反而直接调转了枪头——
“本来你遭了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我也不应该再说你什么,可是那新月到底是养在你膝下的人,就是她言谈举止之间再没得半点规矩,却总是个功臣遗孤,你怎么能半句话都不问上一句?”
“娘娘说得很是……”
钮祜禄氏被那拉太后陡然而出的言辞给吓了一跳,连带着顿时回过神来这会儿身处何地,连忙的收敛了心思,站起了身——
“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了,不过今个儿这般的好日子竟是出了这样的事儿,我却实在是……”
“罢了罢了,你想说的我都明白。”皇后仍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淡然模样,挥了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可是在我这儿也就罢了,但万一传出去了不是得落上个失职失责的名头?要知道在今个儿这样的大好日子由你那出了这档子事本就很是有些不好看,若是再……岂不是难看?”
“娘娘教训的是,我……”
看着对方那陡然紧张起来的神色,那拉太后的眼底里几不可见的划过了一丝略带恶趣味的笑意,再度打断了对方之后,轻飘飘的吐出了一句对于钮祜禄氏如同雪上加霜的话——
“你便把心吞回肚子里吧,咱们处了也少不得有几十年的功夫,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也就自然不会对你坐视不理不是?哪能看着你落得无宫所居,无处而立呢?”
钮祜禄氏听着对方这番子名为体恤,实为挖苦的话下,只觉得被憋屈得心里直吐血,可是面上却仍是不得不勉强端着笑意的屈膝谢恩——
“……谢,谢娘娘体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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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铁帽子王爷
注2:降等承袭王爷
注3:因为富察明玉被封为皇后,所以以后改孝敬皇后为那拉太后。
☆、74放火元凶疑新月
怎么这在寿康宫而起的火势,竟是生生越过养心殿,越过西六宫,直接蔓延到坤宁宫之上?
正如那头的景娴想破脑袋都没琢磨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这边因着这一茬连着一茬儿的幺蛾子,气氛越发诡异起来的中和殿里的众位满汉文武,心里自然也是没少嘀咕,只是比起那身处混乱之中,一时还有些回不来神,没得功夫劲儿去往深处想的景娴,他们想的却要远得多——
自古以来,天降警示,要么是国有昏君,要么是朝有奸佞,要么便是后有妖妃,是以,一旦闹出个什么天灾地变,不说当皇帝的跑不了要去祭天祭地祭列祖,严重的还跑不了一封罪己诏,就是满朝文武大臣以及后宫宫妃亦皆是人人自危,生怕在这一个没折腾好就会闹出大忌讳的事儿上沾惹上半分……如此,在这天下瞩目的登基大典上突生出如此大祸,底下的朝臣怎么会不生出什么想法?而若说这没弄出个究竟的时候,碍着上头那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主子爷还在眼珠子不错儿的盯着,众人不敢贸然出声,不得不暂且隐忍一二,那么在紧接着听到那祸由寿康宫而起,又掠过众宫直指坤宁宫的信儿之时,底下众人却是有些按耐不住了。
而与此同时,看到底下人不停转变的神色,坐在上头的弘历脸色也很是不善——
作为丈夫,一个自觉自个儿一碗水端得很平,向来敬重嫡妻的丈夫,谁会愿意见到自己前脚才准备下立后诏书,后脚便上赶着闹出这样的幺蛾子,生生折腾得上上下下皆是不好看?作为儿子,一个自觉尚算孝顺,对生母虽不至于亲密无间,却也孝敬有余的儿子,谁愿意见到在自家额娘那一场连着一场的大戏刚刚落幕,又后脚赶着前脚的闹出这样一出,弄得不但母子二人皆是不痛快,还让朝臣也跟着上了心,逮到了话头?而作为皇帝,一个正是春风得意的等待天下朝贺的新君,谁又会愿意见到在这登基大典的当口儿突生出这样的大祸,连带着自己也跑不了要被扣上个莫名其妙的屎盆子,还未正位,便已让人诟病?
“……那头火势如何了?”
看着登基大典将近,辅政五人组本就没少在这些日子弹压弘历,生怕他再闹出个什么不成体统的烂摊子,直将他折腾得烦不胜烦,而好不容易盼来了登基大典,又从天还没亮的时候便开始忙活,直到方才才总算是得了会儿歇气的功夫,可是他这屁股墩儿才落在皇帝宝座上,还没坐热,外头却竟是闹出了这种大祸,此外,再加上此刻下头朝臣的反应,在这一张一弛一松气一提心之下,弘历只觉得被气了个脑子发晕,浑身上下的使不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