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不在意?!宇文楚天,换做是你,你能不在乎吗?你不想知道我曾经委身过什么样的男人,曾经与别的男人有过怎么样的海誓山盟,才会愿意为他怀了骨肉,为他遍体鳞伤?”浣沙的声音颤抖如风中凌乱的树叶。
“我,”他避开她凄凉的视线,哑声道:“我不想知道。”
“可是,我想!我想知道。三年前,我从昏迷中醒来时,脑中便是一片空白,我想不起过去发生的所有事,包括我的名字。我以为我忘记的不过是侯门深院里平静如水的生活,所以我从未在意过,可如今,我才知道我忘记了一个不该忘记的人……在我想起他之前,我没有资格接受别的男人的感情,也没有办法接受。”
“……”他无言地松开了手。
“你是神医,你可以让我恢复记忆的,对不对?”
“那要看你为何失去记忆。若是因为外伤致脑部受损,待伤势复原,记忆便会恢复,若是因为药物之毒所致,只需用解药来解毒便可,但是,若是你自己不愿意想起那段过去,即使是我医术再高明,也无法帮你……”宇文楚天的语气缓和下来,他看着前面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轻轻叹了口气。
“真的是我自己不愿意想起吗?”她想起了浣泠告诉她的话:若是在相遇,我希望我们是陌生人。难道,真的是她想要忘记吗?
日薄西山,渐落汤谷,带着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萧潜走了,消失在她视线的尽头。
她站在山顶,遥望边关,“萧潜……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西方,阴云遮住夕阳。
千里迢迢,远山重重。
“萧潜,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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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天已经黑了,骏马穿梭在树林间,周围只有雨滴滴答答敲着树叶的声音。
雨滴滑落身体,冰凉而清透。
可是,疾风一过,寒意顿时从湿透的衣衫沁入骨缝。
浣沙刚想用手揉搓轻颤的双臂,便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圈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隔着湿透的衣衫的肌肤贴在一起,有种异样的温度在身体里升腾,彻底驱走她身上的寒意。
“还冷吗?”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息,就像久违了的梦境一样,让她有些沉迷。可她却不敢有丝毫贪恋,不着痕迹地退出他的怀抱,“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需要。”
他怎么好象和别人用的不是一种语言,字字句句都如火一般滚烫。
她抬眼看着他低垂的脸,晶莹的雨滴流过他飘忽的眼,让他看来那么忧郁,看得她心里酸酸楚楚,不由自主地帮他擦去脸上的雨水。
他的肌肤清凉光润,冷硬的线条触摸时变得柔和细腻。
她记得……
即使脑海一片空白,指尖那特别的感觉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感受到宇文楚天浑身僵硬,她的手指一抖,紧张地问:“我们以前认识吗?我总觉得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
“也许……”他牵动一下嘴角,拉下她的手,笑着看向远方:“也许在梦里见过!”
也许是前世,也许是缘分,也许……
浣沙急忙收起心里莫名其妙的怅惘,换上平淡的表情:“你妹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
“时而软弱,时而坚强;时而很温柔,时而又有点任性,时而无忧无虑,时而多愁善感……总之她是全世界最可爱……”他的语气流露出不自觉的宠溺,浣沙才发觉原来提起宇文落尘,他除了心痛,更多的是怜爱。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臂猛然缩紧,大声叫道:“抱紧我!”
她一惊,只听风声鹤唳,无数支飞箭射向他们,快得划破雨丝。箭头透着冰蓝的光,看似矫健的骏马,中箭便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宇文楚天抱着她飞身跳起,在空中旋转时接住几支铁箭,反手掷了回去。伴随着濒临死亡的惨叫声,几个黑衣蒙面人从树上跌下来,再没动一下!
浣沙惊恐地缩在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耳边金属碰撞的声音,东西落地的声音,和死亡的惨叫声……
她以为是他的仇家追杀他,可不知何故,所有黑衣人的剑都在她面前晃动,她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如此接近,浑身上下都笼罩在暴戾的剑气里。
不过,所有的杀招都被宇文楚天滴着血的剑隔开,没有伤到她分毫。
就在宇文楚天抱着她冲破重围,施展轻功掠上半空之时,四把匕首从不同的方向,划破雨丝飞向他们,速度快得惊人。
闪避的反应还没从大脑传到她的四肢,宇文楚天已经用剑击落了四把飞刀,与此同时,剑锋笔直地刺向飞刀射出的丛林。
可不知为什么,当他看清手持飞刀的黑衣人身形时,他的剑忽然顿住,接着剑锋一转,剑在空中画出一道极美的弧线后,刺向另一个黑衣人。
正在他剑锋偏转的一瞬,丛林中又射出一柄飞刀,因为飞刀来自浣沙背后的方向,宇文楚天的视线被她遮住,所以没法准确的辨别方向和速度……
他只能快速抱着她转身,用身体帮她挡住了那把飞向她后心的匕首。
刀锋穿透他的左肩,刺入对面的树干。
与此同时,三把剑分别刺入他的左腹,右肩,和右腿……
宇文楚天按着右腿半跪在地上,搂着兰浣沙的左手依然没有松开。
其实,他不是没有办法打落最后一把飞刀,但他不想赌。就算有万分之一失手的机会,他都不会去用她的生命赌。
“既然来了,为何不敢现身?什么时候连见我都要藏头露尾!”宇文楚天对着前方的一片密林冷笑道。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黑衣蒙面人单足而立,从天而降,她如同暗夜使者般,长发飞扬,黑色的夜衣难掩姿色,黛若远山,目似流星,朱唇微微上扬,带着魅惑般深深刺入人心。就好似冰冽幽泉,料峭寒风中的一株傲人雪梅,百花凋零,唯她一枝独秀,刹那芳华。
刚刚动手的那些黑衣人一见了她,立刻躬身退后。
“都是些废物。”黑衣女子瞪了他们一眼后,缓步走近她们:“宇文楚天,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打算躲一辈子呢。”
“我没躲!我只是不愿意见我不想见的人!”他可以将“不想见”三个字咬的很重,同时看了一眼黑衣女子。
“哦?”女人挑挑眉,瞥了一眼兰浣沙,阴声道:“给她杀了这个女人!”
她的手下刚要举剑,宇文楚天立刻将兰浣沙搂在身边,声音满是阴森的杀气。
“孟漫!你敢动她一下试试看!”
那叫孟漫的黑衣女子干笑了两声:“就凭你?你内力受损,又身负重伤,我看你自身都难保了吧?”
“那你就让那些没用的废物试试看。”宇文楚天搂紧浣沙的手臂不自觉多了几分力气。
“你少跟我装英雄了,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你不会杀我。”宇文楚天勾唇一笑,那一笑当真是魅惑众生。“你舍不得杀我。”
“你还是这了解我。”孟漫笑了,伸手从衣服里取了一个瓶子丢给他,之后又附在他耳畔,轻声道。“想知道谁买通夜枭门杀了你父母,就回来找我吧。”
“你查到了?”
“是的,”她瞥了一眼他怀中的涣沙,笑得更加妩媚。“是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
第三章 此情难寄(三)
孟漫带着黑衣人离开之前,随手将两个小瓶丢在浣沙面前,“这是曼陀罗的解药。”
曼陀罗?不正是火莲的克星?
浣沙急忙拿起解药,正欲问清楚怎么使用,孟漫已经不见踪影,而宇文楚天骑来的马也倒在了血泊里,毫无气息。
此时此刻,她除了扶着宇文楚天离开,别无选择。即使她也不知道以他的伤势,他究竟还能走多远。
夜已深沉,雨未停歇。
浣沙扶着受伤的宇文楚天在泥泞的草地里跌跌撞撞前行。她早已不知道哪里是家,也不知哪里是路,只能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走,摔倒了,爬起来,再继续向前走。穿过了树林,又是一个山峰,她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只好躲在一块勉强可以避雨的大石后,找些树枝简单挡一挡,避避风寒。
宇文楚天穿的是黑色的衣服,在黑夜里根本看不到血迹。当她撕开他的衣服,摸索着他的伤口,才发现摸到哪里都是湿湿粘粘的血。
她以为自己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哭了,可是一摸到他身上温热的血,眼泪竟控制不住,不停地流着。
宇文楚天似乎听到她的哭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声音低哑道:“别哭!我没事,死不了的。”
她心里安稳些,用滴着水的袖子擦擦眼泪,打开孟漫丢下的小瓶,里面都是些白色的粉末。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研究这是不是毒药,全都涂抹在他伤口上。
她见他背上的肌肉一紧,身体一颤,忙问:“很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