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静一下好吗?”火舞一把将她推开。
艳妃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也许这一推真的用了力,艳妃跌坐在地上半天没有反应。
火舞忧心,上前将艳妃扶了起来。
哪知道艳妃脸色突然恢复了平静,眼底寒光阵阵,唇边扬起深长的冷笑,“好……这是她自寻死路。”
火舞微微蹙眉。
见火舞迟疑,艳妃冷笑,“这是为了整个月重宫!那女人什么来历,难道你不知道?否则怎么解释她出现在这里?”
火舞沉思了片刻,出了房间,看到莲绛还如石雕般立在暗处。
待她走近,她发现莲绛脸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犹如一条刀疤。
“陛下,外面风凉,请回去休息吧。”
莲绛未动。
火舞想到艳妃的话,道:“西岐那边来信,催促殿下早些回到月重宫,明儿一大早我们需要赶路。”
“月重宫。”莲绛如梦初醒,抬头盯着沐色的房间,眼底掠过一抹寒光。
三镜异动,月重宫有人闯入。这是父亲信中的原话。
“你回去吧。做好准备,明天早上出发。”
火舞不敢忤逆,但是又不放心莲绛站在此处,只得后退几步,远远地站着。
莲绛低头看着手心里那两粒五石散,全数吞下,转身上了楼。
等行了几步,火舞发现,莲绛进了自己原来的房间,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又走出来,最后停在了艳妃的房门前。
艳妃在屋子里依然六神无主地走来走去,心中担忧莲绛是否能听明白火舞话中的提示。
正思忖间,她突然看到门前一个身影。那熟悉的影子让她浑身一凛,转身进了内室,和衣躺在床上。
果然,门开了,莲绛走了进来。
艳妃闭目装睡,不明白莲绛怎么晚上会过来。不等想透彻,她已经感到莲绛立在了身前,正盯着自己。
屋子里漆黑,但艳妃却被莲绛的眼神盯得全身发毛。
她在想,到底要不要醒来,朝莲绛行礼?可她心中却又期待和好奇莲绛来这里做什么。
无形的压迫气息传来,艳妃只感觉到莲绛蹲在了床边,又将她干枯的白发捧在了手心里。
“怎么头发乱了?”
黑暗中,他的声音虚弱而低沉,还带着几分空洞。
感觉到莲绛正用梳子替自己梳头时,艳妃浑身颤抖,一下想起昨晚马车里,莲绛那诡异的举动。
“咦,你的头发怎么沾着烟花末?你是不是乱走了?”
低沉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怒意,艳妃只感到头发被用力一扯,“本宫允许你乱走了?你怎么能背着本宫去见别人?”
艳妃一下坐了起来,惊恐地看着莲绛。
莲绛见她醒来,也是一愣,坐过去,一下拉住她的手,声音无比温柔,“蓝禾曾说过,最完美的描色人偶,是只听从主人命令的。”他冰凉的手指捧着她的脸,低低地笑道:“放心,本宫会尽自己所能将你做得完美!只要你听话,不乱走,不乱跑,不离开,静静地站在本宫身边,本宫会满足你需要的一切。否则……”他勾唇,笑得阴森,“本宫将你一截截地斩断,丢入傀儡池,再重新做一个。来,躺下!”他声音又带了一丝诱哄。
艳妃周身寒凉,不知道莲绛是不是梦游,又不敢叫醒他,只得躺下。
莲绛也和着衣服躺在她身侧,手摸着她的白发,道:“别像今晚那样,让本宫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否则,砍了你的手脚!”
和别人一起?艳妃瞬间想起了方才沐色和十五的情景。
艳妃仰躺在床榻上,侧身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双眼盯着房顶,内心的不甘和恨意交织成泪水,从眼眶中滚落。
在这一瞬,她终于明白了那日莲绛蹲在雪中,那凝视着她的眼神。
他不是在看她,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她也终于明白了,当时火舞那句:但愿,他真的是对你说的!
她明白了为何他突然这么温柔,为何明知道她从来不穿白色,却送来两套白色的衣服,明白了他为何要将她头发染白。
莲绛从头到尾都知道,他留不住那个女人!所以,一开始就计划了要将她做成描色人偶留在身边。他要的是一个不会离开他的十五,哪怕是一个人偶!
“呵呵呵……”
黑暗中,艳妃眼中闪过一抹蓝色,那包裹着纱布的左手开始变化。
蓝禾最后五年将所有东西都传授给了她,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什么是描色人偶——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活人,和傀儡无异。只是,傀儡会变异,会听从命令,可人偶连命令都听不懂,只是人偶!
而莲绛正一步步地对自己这么做。
第11章 梦中佳人(3)
耳边悄无声息,他似真的在疼痛的折磨中昏睡了过去。
艳妃仰望着头顶:莲绛,我为你倾尽一生,却如此负我!
如僵尸一样躺在地上,如艳妃所猜想的,莲绛后半夜再次醒来。
他蹲在她身边,双瞳碧色渲染,如地狱幽灵,表情阴森地盯着躺在床上的她。
他俯身,手指一点点地抚摸过她的脸,梳理她的发丝,整理她的衣服,最后,扣住她的右手腕。
做描色人偶,需要取出活人的鲜血,通过某种禁忌之术,让她变成无意识的人偶。
如蝉翼的刀片划过手腕,鲜血点点滴落,在寂静的夜色里,艳妃几乎能听到鲜血凝成珠,滴落在碧绿杯子里的声音。
稍后,他起身,拿着盛满鲜血的杯子如鬼魅般离开。
艳妃起身,坐在床榻上,透过外面如银的月光看着自己被切开的手腕。
疤痕狰狞,殷红的血不停溢出。
艳妃低头,嘴角扬起冷笑,漆黑的瞳仁里开出两朵蓝色的蔓蛇花。她摘掉左手上的纱布,那齐腕斩断、白骨森森的手在肉眼可见的状态下恢复,长出一双新的手。
只是这只手却柔软无骨,像五条蓝色蔓蛇攀附在手腕上,而指尖,果然是五条舌头,狰狞恐怖。
她曾有一双惊绝天下的手,她曾是大洲天下最神秘的医者,与南宫世家齐名,她被称为鬼手风尽。
她的一双手才真正能让人脱胎换骨,起死回生!
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能留在莲绛身边,纵然被他发觉自己和蓝禾勾结,甚至养了世间上最阴毒的蔓蛇花,他到底没有处置她,那是因为她是他“舅舅”,里面有一份割舍不开的亲情。甚至,当她告知他自己乃是女儿身时,他也只是稍微惊讶,却没有多问,再次纵容她。那个时候,她错以为,除开那几十年的亲情,应该有其他感情,否则他怎么能容忍她的欺骗,甚至满足她提出的那些要求?到此刻,当亲眼看到他要将自己做成人偶时,她才醍醐灌顶,瞬间清醒。
她先前是因为有手,手的价值让她得以留在他身边。
失去了双手,她恰有和十五一模一样的面容,这又是她留下来的价值。
原来,这么多年来,对他来说,自己始终是一个可利用的物品。
“呵呵呵……”艳妃发出一串疯狂而压抑的自嘲,“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要毁灭,大家一起毁灭!”
天将明,门再次被推开,艳妃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莲绛进来,将她带到镜子前。
铜镜前的女子,有着一张绝世容颜,可眼神却没有一点光芒。
“殿下,要起程了。”
“先歇息,本宫自有安排。你先进来,替她梳妆。”
门口的火舞一愣,似乎没有明白莲绛口中的“她”是谁。
一抬头,才想起这是艳妃的房间,可她却更加疑惑起来。
莲绛不管对谁,都直呼其名,从不用这类词代替。这听起来有些怪异,感觉像是在说一个物品。
“是。”
火舞推门而入。屋子里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几分甜味,让她微微不适。
莲绛正依在梳妆台前,低眉,看着安安静静坐在镜子前的女子。
看到艳妃神情呆滞地坐在梳妆台前,火舞不由得一愣,“艳妃娘娘怎么了?”
莲绛笑得极其优雅,伸出手摸着艳妃的发丝,“这是本宫的描色人偶。你可要服侍好了,否则,本宫拿你是问!”他语声里透着阴狠。
火舞浑身一哆嗦,手上的梳子差点掉落。
她跟随莲绛的时间不长,只有八年。莲绛虽然生性孤高,对下属严苛,可从未有这种阴狠的神色。火舞小心翼翼地替艳妃梳妆,最后替她戴上莲绛准备好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漂亮却呆滞的眼睛在外面。
“殿下要离开吗?”火舞紧张地问。
“那北冥女人,本该在昆仑,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莲绛面色一沉,“本宫倒要看看她还想搞什么鬼!”
“是。”
看样子,殿下真的怀疑那女人了。也不怪,按理说她该赶回昆仑,却悄然出现在此处,定是有什么阴谋。火舞长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瞟了瞟艳妃,却发现她依然静如木雕,心中不由骇然:这艳妃不会是真的被做成了人偶吧?!
从来没有睡过如此深沉的觉,一夜竟是无梦,只是脑子里有些许空白,身子绵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