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御医齐聚未央宫。
那一夜,萧东离没有再醒过来。
没有脉搏,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绝世的容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他就好像睡着了,不管天下大乱,不管心爱的女人如何歇斯底里,他依然安安稳稳的睡着。
偌大的未央宫,没有半点温暖,上官靖羽一个人痴痴呆呆的坐在床前,屏退了所有的奴才。她只想陪着他,看着他,心里疼着他。
可是两天两夜,他都没有睁开过眼睛。
第一天的时候,她说,“爷,该起来了,你瞧,该上早朝了。你是皇帝,怎么能偷懒懈怠呢?”
他没有动。
第二天的时候,她说,“爷,你是不是累了?你要是不想上朝,咱就不去管天下大事了,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他依旧没有动。
第三天的身后,她哭了,“爷,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起来告诉我,我改!我什么都愿意为你改,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萧东离走了,是真的走了。浑身冰凉,不管她怎么捂,都捂不热他冰凉的身子。她吻着他的唇,他也不会宠溺的抱着她,唤她一声呆子。
她就跟疯了一样,陪着他一起睡,睡得迷迷糊糊,高烧不退。
他说过,难过了就睡一觉,也许他会在梦里来找她。
她合上了眼睛,真的看见了他。
梦里的萧东离,一如既往的温柔,会拿糖葫芦哄着她吃药,会抱着她教她吹埙,也会陪着她和樽儿去看开在墙角的蔷薇花。
他说,阿靖,若你爱我,就葬了我!
她哭着醒来,抱着他,肝肠寸断。
大雪,纷纷而下,死寂的宫闱里一声哀鼓,天下大恸,新帝萧东离----驾崩。
第441章 太后娘娘
崇和元年,新帝萧东灏登基,史称文昌帝。
萧东灏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在冷宫的孩子,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几乎没有任何外戚势力,甚至于如今还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萧东离出殡那一日,萧赞亲自宣读了萧东离的三道遗诏。
第三道遗诏上头的大致意思是:天下之大,以上官靖羽为尊。六尺之孤何托。唯垂帘以正视听。普天之下莫敢不从,违者格杀勿论。凡社稷之事,任凭后之为主。更替如是,不得有违。
一张帘子,一个赤金凤椅,这就是上官靖羽以后的人生。上官凤罢免,上官致远与海润为左右丞相,傅声与萧赞兵权在握。
这样的布局,谁敢多说半个字?
何况----上官靖羽扶持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萧樽,而是冷宫弃子萧东灏。连萧东灏这个名字,也都是上官靖羽给的。
谁都不明白。为何上官靖羽不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
唯有素言知道,上官靖羽和萧东离被皇家,被这天下禁锢了一生。如今,怎么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孩子,也沉沦在这冰冷的囚笼里。
萧东离把自己的命,连同江山,都交给了她。
一张帘子,隔开了前世今生。
吊梢眉,冷眸,容色未改,却多了威慑天下的冷戾之气。一身凤袍,看尽天下的悲欢喜乐。忘了自己的喜怒哀乐。守着没有他的江山,走过每一寸他曾经走过的地方,午夜梦回,泪湿枕巾。
“太后娘娘。”素言恭敬上前。
上官靖羽幽然转过身来,“樽儿呢?”
素言深吸一口气,“跟着左相学写字!”池叉圣划。
“致远的字,写得好。不过再好,也比不得爷的字。”上官靖羽清浅的吐出一口气,“如果他还在,一定会细细的教导樽儿的。”
“樽儿乖巧,离哥哥会心安的。”萧玥挺着肚子缓步走来。
上官靖羽脸上的表情,稍稍松懈,“都那么大的月份了,还不好好待产。到处走。真是不让人省心!”
“还早着呢!”萧玥满脸的幸福洋溢,“御医说,是双生子,到时候还不知是儿是女!”
“儿子女儿,都好。”上官靖羽难得笑了笑。
萧玥点了头,“明日就是离哥哥的四周年,今年我怕是去不了。”
上官靖羽远眺,“那就不必去了,本来也就是我与他的事情。”
“太后娘娘,我有句话,一直藏在心里,如今自己也即将为人母。我想知道,答案。”萧玥憋了一会,才低低的开口。
“说吧。”上官靖羽瞧了她一眼,“除了你们,我身边的人都怕我。我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说话,若是连你们都吞吞吐吐,那我这太后,也当得没意思。”
“为何你不让樽儿当皇帝?”萧玥问。
除了素言和青墨,无人知道,樽儿是个女儿身。从小到大,樽儿都是素言一手带的,不许人轻易触碰,免得樽儿的身份暴露。
自己膝下有个“儿子”,这太后,才算做得稳当,百官才不会非议。
素言凝眉,心头轻叹。
上官靖羽苦笑,“当皇帝有什么好?没有自由,还必须心怀天下。做得好的,流芳百世,做不好的,就会遗臭万年。如此负担,我怎么舍得让我与他的孩子来承受?孩子就该高高兴兴的活着,把我们失去的快乐和幸福,都补给樽儿。”
听得这话,萧玥与素言黯然垂下眸子。
“母后!”一声稚嫩的声音快速从后头传来。
小太监跑得飞快,还不停的喊着,“皇上!皇上慢点跑!皇上小心!”
上官靖羽一笑,蹲下身子抱住了冲到怀中的小人儿,“皇上为何慌慌张张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来的是萧东灏,他与傅念归年岁相近,比樽儿大一些。
萧东灏红着眼睛,“母后,方才儿臣看见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小宫女打架,儿臣出声训斥,可是----可是他们不听儿臣的,还说儿臣的皇位,以后早晚要还给樽弟弟。”
上官靖羽眉头横挑,瞬时冷了声,“这话是谁说的?”
底下的太监们瞬时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欺负幼帝,你们好大的胆子!”上官靖羽起身,牵起了萧东灏稚嫩的小手,“皇上,你去找出来,这话是谁说的,哀家与你做主。”
萧东灏点了头,领着上官靖羽去了御花园,找到了宫女和太监。二人见着是太后,当即吓得腿脚发软,磕头求饶。
素言道,“这是刚进宫的,想必不懂规矩。”
“玥儿,你先回去!”有些场面,不适合孕妇看见。
萧玥自然是明白的,皇帝年幼,若不从小树立威信,长大后只怕没人把皇帝放在眼里。上官靖羽既然扶持了萧东灏,从小教诲去为君之道,自然不会改变心意。
等着萧玥走后,上官靖羽俯身问萧东灏,“皇上觉得该如何处置?”
萧东灏想了想,“右相说,家有家法,国有国法。儿臣觉得,应该按律处置。”
上官靖羽点了头,“按大朔律法,此二人乃是忤逆之罪,理当杖毙。”
“母后,杖毙是什么?”萧东灏问。
“就是把人活活打死。”上官靖羽眸色冷冽,“皇上,怕吗?”
萧东灏摇头,“不怕!儿臣听右相说,当年儿臣被歹人挟持,险些摔下城门而死。是父皇和母后保住了儿臣,所以现在,儿臣不怕死。右相说,无法无国,当秉持公道,不可秉私心私欲私念,方可大公无私。”
“该罚,就要罚。”上官靖羽补充了一句,“皇上长大了。”
萧东灏行了礼,“谢母后。”
语罢,上官靖羽扭头望一眼身边的人,“都听到了吗?皇上金口一开,便如同圣旨已下,行刑吧!”
音落,底下的太监和宫女开始歇斯底里的哀嚎,求饶。
上官靖羽牵起萧东灏的手,拂袖离开,低柔训示,“以后,谁敢对皇上不敬,皇上应按律惩处,不必请示哀家。哀家到底是太后,皇上----才是一国之主,明白吗?”
萧东灏颔首,“儿臣谨记。”
仿佛想起了什么,上官靖羽深吸一口气,“哀家其实也想了很久,樽儿留在哀家身边,确实有诸多不便。十一王爷萧赞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惜膝下无子。哀家想着,若是樽儿能过继给十一王爷,当个孙子,许是再好不过了。皇上,也可免了那些闲言碎语。”
“母后?”萧东灏扑通跪地,“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与樽弟弟相处甚好,母后不必担心,儿臣没有----”
上官靖羽将他搀了起来,温柔的替他拂去膝上的灰尘,“母后知道。只不过,母后觉得天下难得太平,不该再起纷争。灏儿,母后迟早会老的,这江山是你的,你要学会自己去守江山。右相的教导你要记在心里,但有时候人要学会变通。”
萧东灏点头,“儿臣明白。”
“皇帝不好当,好皇帝更难当。”上官靖羽牵着他的手,走在长长的回廊里,“天下为公,才是真正的帝王道。明日,就下一道圣旨吧,让樽儿去十一王府,不必再留在宫中。”
是天下为公,而不是一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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