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渊皱眉,“太危险。”
“你是觉得我长得太好看,所以出门太危险?”风里花斜睨他一眼。
长渊轻咳一声,“是----算是吧!”
“不老实。”风里花吐气如兰,指尖捋过鬓间散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去准备一下,明日咱就离开蒿城。”
“要不主帅再考虑一下?”长渊犹豫。
风里花拦手。
长渊一怔,快步上前。
哪知下一刻,只听得手中长剑一声脆响,冰冷的剑锋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风里花反手握剑,将冷剑抵在他的脖颈处,剑锋往前挪了挪,瞬时有少许血迹溢出,“别让我说第二遍。”
“是。”长渊垂眉。
风里花指尖一抖,冷剑准确无误的归鞘。他这才慵懒的闭上眸子,继续闭目养神。
长渊长长吐出一口气,风里花决定的事情,根本不容置喙。他惯来有自己的行为法则,不为任何人而改变。
既然风里花决定了,长渊也只能照做。系广巨巴。
不过正如风里花说的,喀什成不了气候,相反的----迟早会死在年世重的手里。年世重是谁,那心计那城府,其实常人可以相提并论的。两次宫变,他都能全身而退,可见此人非同一般。
没了风里花的北昭大军,犹如群龙无首,士气早已今非昔比。
不过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之前,风里花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举足轻重,又极为重要的人。
他就关在幽州的地牢里,一个人静静地去想着,那些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一幕幕的重演,一遍遍的回忆。
风里花策马直奔幽州,直接去了地牢。
幽暗的地牢里,没有半点生气,有的只是腐败的气息。像极了死在战场上的将士,那一具具腐败的躯壳,被日晒雨淋之后,弥漫出来的气息。
因为战争,地牢日久失修,如今顶上还渗水。
有水底从顶上渗透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小水坑,清晰的落水之音就像人的心跳,平静安稳却透着无以言说的悲凉。
他面壁而坐,佝偻着腰,不声不响。
第405章 古来征战几人回?
“那封信还没看够吗?”风里花轻轻拂袖,掩着口鼻,“看够了就放下吧!人死了,回不来,没死的----你也见不到。”
那人微微抬头。依旧背对着风里花,视线麻木呆滞的凝着墙壁。干哑的嗓子里,发出沙哑的颤音,“好男儿战死沙场何足惧?怕的是,鞠躬尽瘁,落一个乱臣贼子之名。”
“傅家三代忠良,到底抵不过三言两语。”
“我的儿子死在战场上,我与有荣焉。可我恨的是,纵然为大朔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却是叛国之罪。”
风里花轻叹,“自古以来,多少忠臣良将死于帝王之手。你该明白,傅家能有今日声望。早已超出了帝王的预料。一山不容二虎,皇权不容旁落,功高盖主者,的确该死!傅声,你何其聪明,这些年咱也是老对手,难道这点帝王心,你都瞧不出来?”
“还抱着什么希冀,以为有朝一日帝王幡然醒悟。可是你别忘了,鱼刺卡在喉咙里,是一定要除去的。纵然今日不除,早晚也是要灭的。”
“不单单是你们傅家,就算今日的年家,一旦得了大朔江山得保,也会换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皇帝好猜忌,自古有之。( ’)是你自己蠢,蠢死了儿子,也蠢死了自己,还连累了家中老小。傅声,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傅声徐徐起身。身子微颤,再不复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姿态。傅少鸿一死,他被擒北昭大营,一夜白头。
可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意义?
傅声颤颤巍巍的将那封看了又看的信,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放入了自己的袖中,像护着命一样的护着。那封信,是上官靖羽写给傅少鸿的。傅少鸿上了战场,却不慎忘记了那封夹在枕头底下的书信。
幽州兵败后,北昭的军士搜出了信,直接递呈了风里花。
也是因为这封信,本欲寻思的傅声活了下来。看一次老泪纵横,看两次泪流满面,心里对朝廷对大朔皆已绝望,唯独放不下家中老小。
若是就这样死了,黄泉之下,他哪有面目去面对傅家的列祖列宗。
心想着,若是活着,有朝一日能见一见芙蕖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生下来,能瞧上一眼,这辈子也算死得瞑目。
信,已经很皱,上头的字迹不时被泪水浸湿,逐渐的模糊。可是内容,傅声几乎能倒背如流,却还是忍不住日日去看。( )
风里花瞧了长渊一眼,长渊会意的打开牢门,“傅将军,出来吧。”
“去哪?”傅声老态龙钟。
“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长渊道。
傅声皱眉,徐徐望向风里花,“你就不怕我跑了?”
“傅家免罪,你跑了也无所谓。横竖你对于我而言,根本没有利用价值。早前还想利用你引起大朔的内讧,没想到皇帝够狠,直接斩断了傅家的根基。”风里花拂袖往外走,“放不放在我,走不走在你,你自己看着办!”
“北昭,会放过我吗?”傅声不是傻子。
傅声是俘虏,换句话说,傅声的生死应该交给北昭的朝堂处置。可是风里花迟迟没有把 傅声交上去,而是关在了幽州地牢里。如今风里花还擅作主张的释放傅声,若是传到北昭的朝堂,只怕风里花的罪责不小。
北昭皇帝本就对风里花横挑鼻子竖挑眼,已经对风里花下手。可惜风里花是个硬骨头,偏生得什么都不怕。
“山高皇帝远,这句话不是你们大朔人,常挂在嘴边的吗?”风里花慵懒的斜睨他一眼,“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儿我说了算。”
语罢,风里花继续往外走,再也没有回头。
长渊轻叹一声,“请吧!”
傅声亦步亦趋的往外走,走出地牢的那一瞬,外头的强光让他快速的往回撤,根本睁不开眼睛。那么多日夜,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他早已不适应外头的阳光。光线太烈,以至于他根本无法走出去。
待在门口很久,直到眼睛慢慢的适应了外头的光亮,傅声才缓步走出去。
阳光很好,外头豁然开朗。
可阳光再好有什么用,心里有一块阴暗之处,便是再好的阳光也无法照亮。
一步一顿走下台阶,傅声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还是长渊扶了他一把,才算稳稳站定。那一瞬,他已不再是叱咤风云的镇国将军傅声,一如步入苍老的寻常老者。
白发如斯,脸上神情麻木,眸色迟滞,连行动都不再如当初的灵活。
如今就算让他策马,只怕也走不远。
一个人的意志被消磨殆尽,只剩下这副躯壳还活在人世间。
所幸风里花备下的是马车,也无需策马而行。扭头望着神情略显呆滞的傅声,风里花冷笑两声,“当日沙场点兵,今日老态龙钟。”
“我是老了。”傅声应道,“人都会老的。”
“彼时想着为国效力,而现在呢?你的国家抛弃了你,抛弃了你的家人,也让你的斗志都消磨殆尽。傅声,这样一个人,就算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早前我对你还有几分敬意,不过现在嘛----你也不过如此。”风里花句句刻薄。
傅声也不多说,只是定定的仰起头,望着天上的浮云。
“你在看什么?”长渊问。
“看我儿子是不是在天上。”傅声低低的回答。
那一瞬,谁都没说话。
沙场上的生死,本就是无可预料的,说不恨是骗人的,可若说是恨,傅声最恨的应该是皇帝和萧东铭。
如果城门没有关,如果自己早一点冲出去,也许自己的儿子不会死。
一道城门,就好比鬼门关。
从此阴阳两隔。系私农弟。
上了马车,傅声就靠在车窗口,神情麻木,眼底了无生机。此刻的他,还有什么求生意念?连去哪儿都干脆不问。
还问什么呢?都已经这样了,能喘气就喘气,等到不能喘气的时候,就把眼睛闭上,仅此而已。
马车缓缓而去,出了幽州城。
谁也不知道这两辆马车会去哪里,只知道马车一路走一路走,始终不曾停留过。幽州城越来越远,那些兵戈之声,音犹在耳。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
只可惜,都不复从前。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第406章 少鸿,回家了
芙蕖去了方家村,魑魅魍魉随行,怀中的念归还什么都不懂。可是当芙蕖第一眼看到竹林里的墓碑,看到傅少鸿三个字,脚下一软。已经扑通跪在了坟前。
幻想破灭得彻底,不到最后,总是告诉自己。还有一线希望。没看到坟墓,没看到尸骨,就算别人一直说他死了,她还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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