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润低眉望着她画的同心圆,“你是要让他们觉得,我跟他们是一条心的。只是我这两日……怕是不易。”
“不。”她摇头,“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觉得先生的胃口最大。先生不妨摆高架子,莫将蝇头小利看在眼里,只管往那些人的痛处戳下去。该宰羊的时候,就该磨刀霍霍,毫不客气。他们这些人,不怕你狮子大开口向他们要,就怕你不开口。”
上官致远点头,“确实有道理。”
“爹,你觉得呢?”上官靖羽将同心圆交到海润的手里,笑吟吟的看着他。
海润干脆朗笑两声,“你这鬼丫头。”
其实海润的年纪也就三十左右,当上官靖羽的叔辈倒也不错,若说是父辈,确实有些抬高他了。然则出门在外,事急从权,也就顾不得了。
就当他白捡了便宜,凭空多了个女儿。
倒也不错!
这女儿何其乖巧,还是个活诸葛,做起事来头头是道,条理清晰。想必承袭了她爹上官凤的满腹算计,所幸道不同,否则又是个祸害。
外头,廖青峰领着奉茶的婢女进门,“父女两好生笑谈,委实教人欣羡。”
海润本就耿直,若是让他虚以委蛇,确实有些困难。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而上官致远太过稚嫩,年岁太轻。
思及此处,上官靖羽上前行了礼,“阿靖见过府尹大人。”
廖青峰一愣,这相处几日,海润那臭脾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怎的生了这么个玲珑剔透的女儿?
“小姐莫要多礼,只管当这里是家里。”廖青峰忙道,“来人,小姐的房间可都收拾妥当?”
“可以带我去看看吗?”上官靖羽笑问。
廖青峰点头,“小姐这边请。”
“爹?”她扭头朝海润行了个眼色。
海润道,“我这厢案上还有太多事,你先过去,稍时我再来找你。”
上官靖羽点头,复而看着上官致远一笑,便随着廖青峰走出门去。
这府衙果然极大,比东都的六部衙门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都说山高皇帝远,出了东都城,哪儿都有地头蛇。
“小姐暂居此处,离海大人的房间也近,免得小姐身处陌生之处会心生害怕。”廖青峰走进一间雅阁,里里外外无比精致,一看就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上等的梨木梳妆台,上好的青瓷白釉花樽,极好的泼墨嵌玉屏风。
房内火盆生得极旺,一进门便如沐春风,暖到极致。
“陋室粗鄙,小姐暂时屈就一番吧!”廖青峰笑道。
这般景物,在丞相府自然是见怪不怪的,但玉龙府这样一个小地方,连这样的雅阁都装饰得如此奢靡,可想而知平素里,廖青峰过的是什么样的锦衣玉食。
想必比之丞相府,应该所差无几。
但是此刻,她自然不能表现得欢喜。缓步上前,摸着那玉屏风笑道,“这老坑的水头还不够好,不够剔透晶莹,上头还有少许浮絮。否则碧玉莲花,自然是极好的搭配,大人你说是不是?”
廖青峰一怔,随即点头,“小姐好眼光。”
上官靖羽嫣然,“大人客气了,小女只是见家父的书房里也摆着不少类似之物,见惯了也就识得,倒也没什么深究。”
“怎的,海大人也好这一口?”廖青峰忙问,眼神透亮。
“怎的,大人不知道吗?”上官靖羽故作压抑,“我爹惯来喜好古玩,这寻常之物哪里能入得了他的眼。早年的王羲之真迹,我爹可都花了重金,让底下人盗了一百多个墓,才算拿到手上。”
廖青峰瞪大眸子,见上官靖羽说得煞有其事,紧跟着点头记在心里。
原以为海润是老顽固,却原来是胃口太大,瞧不上他们这些金黄银白之物。这海润,原是惦记着这些古玩真迹,果然是行家,贪中之贪。
上官靖羽坐了下来,脸上依旧是淡然之色,没有半点的矫揉造作,极具自然,“大人,这玉龙府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难得出来一趟,必定要好好赏玩一番才是。”
廖青峰回过神,忙道,“这玉龙府算是风水宝地,可赏山赏水,改明儿个本府一定带小姐去走走看看。难得来一趟,自然是要尽兴才是。本府还有要事,这厢就先告辞了。”
“大人请便。”上官靖羽点了头,目送廖青峰快速离去的背影,这才嗤笑两声,继而敛了眸中月华。
她只是把自家老爹的情形说了一通,没指名道姓,她可没说是海润。她一直说的,是她爹!她爹----上官凤。
案上摆着一套上好的广袖流仙群,是她最喜欢的素色,清浅的颜色,微微泛着少许浅粉。指尖拂过上头的花纹,可惜不是她最喜欢的蔷薇,而是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天下。
也不知素颜,到了哪里?
也不知萧东离,是否已在甘州?
第204章 你到底是谁?你猜
事实上,萧东离并未抵达甘州,始终在江中道去往北渊的路上,行程很慢。慢得让人极为费解。
江中道去北渊,必经水路。
客船轻摇,追风。
站在船头,望着那烟波浩渺的江面,青墨轻叹一声,将视线投注在不远处端坐轮椅,定定望着沿江两岸的萧东离身上。
波光嶙峋,倒映在他幽邃的眼底,凝着融不开的深不可测。他安静得让人出奇,但周身散发的不怒自威。却生生教人不敢轻易靠近。
船头风大,发丝胡乱的飞舞,为他那张绝世风华的容脸,平添了几分狂狷与邪佞之气。
萧东离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中的软钢丝,长长的羽睫半垂着,被风吹得轻颤。
有信鸽飞落,继而是内仆将信鸽腿上的信件交付在青墨手中。
“三爷。”青墨上前,面色微恙。
“念。”萧东离依旧没有表情,言简意赅。
青墨颔首,“是玉龙府来信。凤落府衙,百无寂寥。”
听得是她的消息,萧东离才算徐徐抬头,不由的长长舒了一口气,“所幸,还好。”
“千寂不知身在何处。竟也丢下上官姑娘,这般放心?”青墨蹙眉。
他淡然轻笑,一扫眉目间的阴霾。“自然是素颜回来了,千寂当然要避一避。否则素颜那性子,还不得追杀他?”
青墨嗤笑两声,“都是陈年旧事了,何必还耿耿于怀。”
“素颜好面子,哪里输得。”萧东离望着不远处的码头,“停船走走吧。”
“是。”青墨颔首,当下去吩咐靠岸。
码头上停着不少船只,都是一些渔船竹筏,或者渡江的小客船,摆渡的也都是当地的百姓。看上去,并无异样。
下船的时候,萧东离的视线瞧了一眼摆渡的各个船夫。
也有人上前询问是不是船坏了,需不需要修补。毕竟萧东离的船只,并无半点奢华。乃是最寻常不过的船只。
青墨让船只去下个码头,免得惹人注目,自己则推着萧东离走进了市集。
今儿个似乎是赶集的日子,小小的城镇上,人来人往。
“三爷可要小心些,所谓穷山恶水多刁民。”青墨小心的提醒,毕竟出门在外,萧东离身份特殊,可别出了什么乱子才好。
萧东离也不答,只是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及至一间小茶馆里坐定,他才朝着青墨低问,“若你是李贺,你会藏在哪?”
青墨摇头,“不是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吗?这李贺在问心庵那么久,还能在问心庵一役中成功逃脱,想必定有过人的脑子。”
萧东离也不说,只是嗅着杯中的清茶,“虽比不得东都的雀舌,倒也是少有的清新,想必留在这里也是极好的。只可惜,生不逢时。”
“三爷怎的忽然有了这样的感慨?”青墨不解。
“无他,随口说说罢了。”他抿一口香茗。
青墨道,“这一路上我们坐船行来,每到一个村庄都会落脚,却始终没有李贺的踪迹,只怕他是凶多吉少,多半葬身鱼腹了。”
“拿着那么大的秘密,他舍得葬身鱼腹吗?”他勾唇,眉梢微抬。
青墨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心有异样。
“问一问老板,他这茶叶是从哪儿进的?”萧东离慢条斯理的品茶,“顺道问一问是不是有高人指点,这茶道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得出来的。”
闻言,青墨一怔,但还是依言照做。
说是在东面的山上有一片茶园,基本上这十里八乡的茶都来自那儿。青墨不知萧东离为何突然对杯盏之物感兴趣,但他惯来不会多问,便与萧东离一道去了茶园。
半山腰上一片荒凉,等到来年春暖之际,就会有嫩芽爆出,如今出售的都是采摘的陈茶。茶山上有农夫在修剪茶树,等着明年出产的茶叶能更好更均匀一些,价格也能再往上提一提。
有人喊了一声,“老贺。”
正在修剪茶树的一名老农转过身来,“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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