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床时,夏妈妈是随着好命妇们一块儿去的,虽没资格亲手给姑娘铺床,但亲眼看过心里才算踏实。据她回来说,婚床上那套龙凤锦被是太后娘娘亲赐、由林家大夫人专程从京城带过来的。
白素锦本来稍微调整过来的心情在听到龙凤锦被后再度失衡。
闪婚不同于形婚,周慕寒既然娶了自己就不会当个摆设,所以,从两人婚约缔成那日起,白素锦就在做洞房的心理建设。可是,两人接触实在不多,寥寥数面而已,这心理建设着实不好做啊!
甭管白素锦再怎么纠结,大婚之日还是如约而至。
白素锦只觉得迷迷糊糊刚睡下就被两位舅母拖了起来,沐浴后,亵衣、中衣、嫁衣一层层将自己包裹起来,然后是敷面、上粉、涂妆,白素锦睡眼惺忪地任由一群人拾掇人偶一样捯饬着自己。
许大太太孟氏一边给白素锦戴头饰一边和旁边的许二太太念叨:“这孩子的心性可真够平和的,当初我那会儿可是紧张得很。”
许二太太正了正白素锦脖子上的赤金盘螭璎珞圈,直点头应道:“可不是嘛,我那会儿可是一整夜也没合上眼呢。”
白素锦闭着眼睛心里哀嚎:两位舅母啊,我可是连着失眠好几晚了......
大婚当日,承办婚礼的礼部人员分为两队,沈之行带领一队人在将军府跟着周慕寒,祭祖后准备上门迎亲,另一队由郭焱带着前往白府,完成出府前的册封典礼。
清晖院内已经备好了典礼台,这日天气异常晴朗,白素锦在夏妈妈的虚扶下踱上礼台,跪听郭焱宣读册封诏书,洋洋洒洒一大篇对仗工整辞藻华丽的骈四俪六,配上郭焱清朗磁性的嗓音,颇为铿锵悦耳,听得四周观礼之人满心敬肃。
三拜九叩接下诏书后,刚回到内堂坐稳,周慕寒的迎亲队伍就到了正门。白素锦起身,绣着金丝凤凰的大红盖头蒙上,由喜婆引着出了内堂大门,脚下踩着的是绵延到喜轿的红绸。透过喜帕底端,白素锦看到一人身形闪过,背对着自己微微蹲下了身体。
白素锦压下心头的微动,趴到了眼前的背上。
白语元起身,将白素锦稳稳背了起来,踏着红绸大步向正门走去。
“离了白府,去和大将军好好过日子吧,有了难处尽管找我便是,切莫委屈自己。”从未有过的亲密距离下,白二少哑着嗓音低低说道。
白素锦趴在他并不宽阔的背上,无声点了点头。在即将走到正门的时候,白素锦在他耳边低声回了句,“我知道了,二哥。”
白语元身体一僵,但很快放松下来,步履轻快地跨出白家正门的大门槛,将白素锦妥妥地送进了十二人抬的喜轿。
按照皇家礼制,亲王世子大婚,世子爷不必亲自迎亲,指派人替代即可,但周慕寒却坚持自己亲迎。
周慕寒金冠束发,身着一袭大红色金丝月锦新郎喜袍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纵使杀名远播,当下看在围观人眼中,却是英姿勃发、恣意风流。
此时穿在周慕寒身上的那件新郎喜袍,正是同样出自许老太爷之手,这是他送给唯一外孙女最特别的贺礼。
迎亲队伍从白府正门出发,十二人护卫骑兵在前面开路,随后是喜乐班,接着是周慕寒和喜轿,喜轿之后是绵延数里的嫁妆。
十里红妆,不外如此。
此后百余年间,大历民间婚嫁红妆之盛,无人出白三姑娘之右!
大历风俗,上午迎亲,新娘被迎入夫家后,暂时在外院厢阁歇息,等待傍晚拜堂。
白素锦被喜婆引着进了屋子,头上蒙着的喜帕虽然不能拿下来,但屋子里没有外人,也能稍微放松一下。
迎亲队伍从白府出来后又在城内转了好大一圈,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赵妈妈一早就准备了些葡萄粒大小的点心,既能垫垫肚子,又不会破坏妆容。
天没亮就开始折腾,白素锦此时真的是饿了,没一会儿功夫就把赵妈妈准备的点心吃掉了大半,正要喝口茶顺顺,清晓端着托盘从推门进来。
“姑娘,这是林大总管特意嘱人送来的,说是大将军吩咐给您备下的。”
托盘里放着的是炖盅,打开盖子一看,竟然是一盅燕窝鸡丝粥,温温的,入口刚好。
白素锦嘴角弯了弯,待清晓将鸡丝粥要到碗里后,自己一手撑着喜帕,一手拿着羹匙开吃,胃部的空虚感很快被填补。
这个男人......貌似还挺靠谱。
☆、第49章 人妇
大历婚俗,女子出嫁,娘家人无论长幼都可以送嫁,当日白宛静出阁,白家阖府送嫁,唯独白素锦碍于身份,没有出席。如今轮到她出阁,白老太太却以头疾复发为由,没来送嫁。
真是头疾犯了也好,故意折腾幺蛾子给自己添堵也罢,白素锦丝毫不在乎,前一天按往日那般去福林院请过安,问了病情,然后回自己院子该干什么干什么。许老太爷等人听说这个消息后也没表露什么,只是第二天的送嫁队伍里,面对许唯信深意打量的目光,白家一众读书人只觉脸面无光。他们心里都清楚,称病不过是对外的借口,老太太是想在三丫头面前立威,可惜,人家压根就没当回事。
用过吃食后,雨眠给她补了个妆,而后白素锦盘膝坐在里间的软榻上,两位舅母从旁陪着,断断续续说着些嫁为人妇后要注意的细琐小事,譬如对夫君多用点心,知冷知热照顾着,性子再冷也能念你的好;譬如对待府里的下人要恩威并施,一味宽容心软要不得;等等。
虽然都是些说过的话,但白素锦仍然细细听着。没有娘亲在,两位舅母完全担起了亲娘的责任,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在昨晚还给她科普了一些床第间的常识,话题内容不能更详细,听得白素锦耳朵直冒火。
白素锦虽生于临西,却继承了许氏江南女子的纤柔体态和温婉眉眼,如今低眉垂眼静静端坐在软榻上,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尖发软。这般心思通透、自强自立的丫头,合该身边有个温文儒雅的夫君疼惜着,如今这桩亲事,许家两位太太其实从心里是不放心的。传言抚西大将军性情暴躁、行事狠戾,虽说传言不可尽信,然空穴来风,事关白素锦的一生,两位太太心中难免多虑,每每思及此处,总觉得委屈了自家的丫头,忍不住就要红了眼眶。
此番情形自从两位舅母到了临西之后每天都要上演,白素锦知她们心思敏感,却不知要怎样才能让她们放宽心,只得握着她们的手,一遍遍低声劝着让她们莫担心,自己会好好过日子的。
因为有亲人陪着,时间似乎也容易打发,很快就要到拜堂的吉时了,喜娘进来里间,引着白素锦下榻,检查妆容,整理衣冠,然后走出里间,踏上门外的铺地红绸。
二门,白素锦被人引着跨火盆、踩瓦片、过马鞍,一连串吉令过后,终于透过喜帕的底端看到了周慕寒与自己同料同色的喜袍下摆,感受到自己握着的喜带另一端被他接了过去。
周慕寒已经获封亲王世子,成亲的礼堂是特别建造的露天礼台。周慕寒刻意放缓步子,牵着白素锦稳步踏着红绸走进内院、走上礼台,在唱礼官的引导下,行三拜大礼,叩接封诰圣旨,从礼制上完成了与周慕寒结为夫妻的过程。
端坐在喜床边上,白素锦终于能痛痛快快地长舒一口气,这会儿两家的女眷都在外间的暖阁里热络着,卧房里只有雨眠和清秋两人从旁伺候着。
远到内院,内到暖阁,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白素锦扶着肩膀扭了扭脖子,凤冠霞帔虽美,重量也不是盖的,顶了一整天,白素锦这会儿觉得从肩膀到脖子都僵了,清秋见状忙接手帮她捏肩膀。
周慕寒大婚,外祖林老将军不远千里赶过来,亲生父亲荣亲王却称疾没有露面,难免惹人揣测,可也没人敢当着周慕寒的面多嘴,是以整个婚宴的气氛还算其乐融融。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周慕寒今儿在人前终于不再肃着一张脸,可也绝对与和善可亲沾不上边,故而没人敢上赶着灌他这个新郎官的酒,等到他进新房的时候,人倍儿精神。
喜宴渐收,宾客陆续被送出将军府,喧嚣最终归于平静。新房内,白素锦与周慕寒挨坐在喜桌旁,周慕寒难得面色和缓、眉眼温润,极有耐心地遵着喜娘的提示,挑开覆在白素锦头上的喜帕。按着男左女右的古令,两人各剪下一绺头发,周慕寒将头发交到白素锦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纤细白嫩的手指灵巧翻动间,他们二人的头发被变成了一个漂亮非常的同心结。
白素锦拿着编好的同心结犹豫着是不是该放到桌上时,一只做工精细却明显有些陈旧的香囊递到眼前。
抬眸看了周慕寒一眼,白素锦接过香囊,将同心结放了进去,刚系紧扣带,就被周慕寒接了过去,谨而慎之地挂回腰间。
喝过合卺酒,繁复的仪式总算告一段落,周慕寒立刻亲手取下白素锦头上的凤冠,又陪着她用了些吃食,然后两人才分开各自沐浴洗漱,再回到新房时,白素锦有种豁然新生的轻松感。
一双龙凤红烛静静燃着,微晕的光线给整个房间镀上了一层旖旎之色,白素锦半干的头发柔顺地散在身后,静静坐在喜床边上看着周慕寒着一身月白中衣信步走上前,在他身后,三重纱帐渐次被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