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锦怎么可能让他这么折腾!
无奈众人极力劝说,老爷子却怎么也不肯松口,白素锦脑子里灵光一闪,祭出杀手锏,许大管事急匆匆送过来的一张图纸成功将老爷子的所有注意力紧紧抓住。
时至晌午,周慕寒留在庄上一起用了午膳,白素锦旁观,参照早上的饭量,这顿午饭他应该是没放开吃。
饭后,许唯良借口消食,拉着周慕寒在院子里切磋过招。白素锦束手站在玉兰树下,看着许唯良丝毫不手软地拳拳带风招呼向周慕寒。
许家传统,男子自小习武,即便是如今已三元登科的状元郎许唯信也有一身好功夫。许唯良不若其他兄弟文采好,但拳脚功夫却是最出彩的,南拳洪门现任门主甚至破格收他为关门弟子。
周慕寒受外祖林老将军开蒙,基础功夫扎实,又经过多年实际战场的淬炼,招招朴实直接。
初交手时,周慕寒还存了两分余力,怕失手伤了许唯良。但数十回合过后,周慕寒的攻势愈发凌厉,最后竟完全以攻为守。
是自己小看了许家这位四少爷!
左肩被击中,许唯良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再看向对面的周慕寒,脸上丝毫不见之前的温雅容和,神色肃穆,眉眼间隐隐透着凛然之气。
不愧是让蛮族闻风丧胆的“索命阎王”,杀气泄露时虽有些让人发寒,但守土开疆的好儿郎,当如是!
一番激烈交手后,看着两人关系明显改善,白素锦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起那一世表哥曾经说过:男人之间的友谊是打出来的。看来这个四表哥也是如此想法的忠实拥护者。
许唯良虽然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但周慕寒实际上也没占多大便宜,白素锦瞧见的,就有两次,他被许唯良的拳风扫到,估计少不了青紫两天。
周慕寒和许老太爷、许二爷道过别后,白素锦送他出庄子。午后阳光甚好,周慕寒也不急于回府,两人就慢慢走着,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一辆青蓬马车,雨眠和清晓随车而行,还有牵着两匹马的护卫。
“婚期之事本该提前与你知会一声,但仓促间得知要拜见老太爷,我有些乱了手脚,你千万莫怪。”
白素锦偏过头瞧了他一眼,轻笑着嗯了一声,心想原来你也会紧张啊,难得!
看出白素锦心里所想,周慕寒脸上飞快拂过一丝窘意,错开话题道:“既然婚期已定,回府后我即刻上折子,请皇上给我们赐婚。聘礼之事,你可有旁的要求,尽管说与我听。”
白素锦摇了摇头,“金书足矣,只希望日后将军始终坦诚如一。若有朝一日,将军心有旁属,只需明言,我自当归还金书,放彼此自由。”
周慕寒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白素锦。白素锦坦然地与他四目相对,眼底平静无波。
周慕寒这会儿可以肯定,她所说的就是她所想的,也会是她所能做到的。
这就是自己瞧上的女人啊!
无声叹了口气,周慕寒抬手示意护卫将马牵上前来。
“我能做到如何,咱们且过且看吧!”
留下句话,周慕寒利落地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这是......生气了?
白素锦站在原地吸了好几口灰尘,心里腹诽:什么大将军,心眼还挺小!
改良后的纺车和织机已经投入使用,白素锦送走周慕寒之后赶忙往织造坊跑。许大管事已经被许老太爷和许二爷团团围住好一会儿了,见到白素锦终于出现,大大松了口气。
在许家祖孙三人带领织工埋头织造花綀的时候,被人认为小心眼的周大将军已经起好了折子,着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了京城。
三日后,皇城,永寿宫。
啪的一声,荣亲王将手里的折子狠狠拍在桌子上,愤然大怒,道:“这个逆子,提亲不先请示我,如今大婚也要越过我去,直接请圣上赐婚,他还当我这个亲爹是活着的吗?!”
身着威仪宫装的太后娘娘端坐在上位,从容地啜了口茶,而后凤眸淡淡扫向堂下被气得脸色涨红的小儿子,冷声道:“你在或不在,对十三来说,又有何区别?”
☆、第19章 天家
端坐在侧佯装饮茶的皇帝陛下听闻亲娘霍太后的话,手一抖,险些将一盏热茶尽数泼在自己的龙袍上。
眉眼肖似太后娘娘的荣亲王被憋得脸色红中透黑,好一会儿才喘过口气,低喃道:“若是当初不送去林府,如今也不会忤逆成这副模样......”
哐当!
霍太后反手之间就将茶盏掼到了地上,青瓷盏应声碎裂,茶水溅开,形成一小滩水渍。
“不送去林府?当初若不送去林府,还能有现在活生生的抚西大将军?!”霍太后保养得当的脸上隐隐动着怒气,冷声道:“天家无家事,家事便是天下事,既然你享受着皇家的荣耀,自然也要承担这份荣耀下的责任。当初先皇为你赐婚林家,本意在稳定住林家,不成想险些被你结成了仇!贵为堂堂一国亲王,竟然弄出宠妾灭妻、偏宠庶长子的荒唐事,你当林家当真甘心忍气吞声?!林王妃尸骨未寒,十三就失足落水,你这个当父王的连自己亲生嫡子都护不周全,让哀家如何拒绝林老将军的请求!”
“母后,儿臣和您解释过多次了,王妃过世那是难产后身体受损亏空导致的,十三落水,也是他自己顽劣不听劝阻,和兰儿根本就没有关系。诚然,儿臣是心里欢喜兰儿,连带着对她所出的孩儿也偏爱些,但对王妃该有的尊重儿臣自认做到了,因此被扣上宠妾灭妻的帽子,儿子不服,对兰儿也不公道!母后,您是孩儿的亲娘,是兰儿的亲姨母,您为何要这么偏袒林家而苛责于我们呢?纵然他林家权倾朝野手握兵权又如何,还不是天家的臣子——”
“逆子,你给我闭嘴!”
霍太后愤然出口打断荣亲王的话,抬手就将手边的茶托掷了过去,青瓷小碟砸到荣亲王脚边,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就因为我是她亲姨母,才知晓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性!不过是个侯府的庶出丫头,未出阁就胆敢与你私相授受,你大婚才几日,竟然就以身怀有孕来逼迫哀家!庶长子......庶长子!当年你父王尚是王爷之时,侧妃曹氏和你们那个庶长子大哥几乎害得你皇兄夭折,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对王妃该有的尊重?哼,弄出个庶长子在先,偏爱侧室庶子女在后,若不是林王妃教养好,怕是林老将军早就打到你府上了。从你执意将杜如兰扶正,将十三落水一事草草归咎于意外之时起,哀家和皇上的心被你伤透了,林家的心被你伤透了,十三的心,更是被你伤透了。”
“母后——”
“你莫要再在我面前替你的兰儿说好话,如果你真对林王妃心怀尊重,那么,哀家问你,你为何迟迟不肯上书请立世子?”
霍太后目光灼灼,荣亲王不敢直视,狼狈地低下头。
冷冷哼了一声,霍太后接过皇帝陛下亲自递过来的茶盏,啜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后,缓缓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说道:“所以,十三的事,你莫要再过问,做好你一个父王该做的场面即可。还有,管好你的后院,不要把手伸到十三那里,你们都安分些,哀家和皇上还可以保证‘你在一日,荣亲王府安宁一日’,否则,休怪哀家和皇上袖手旁观!”
荣亲王大惊,抬头看向堂上坐着的两位至亲,霍太后脸上笼罩着怒意和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皇兄神色凝重,由始至终一言未发。
顿时,荣亲王觉得心生无限凉意和疲累,再想到那个每次看到自己都恨不得视而不见的亲嫡子,荣亲王咬牙道:“哼,我就不信了,他还敢杀父弑亲?!”
堂上两人相视一眼,无声叹了口气,再看向荣亲王时,霍太后已将脸上的怒气隐去,露出淡淡的疲惫,“十三那孩子外冷心热,纵使你再如何,他也不会对你怎样。不过,你的心思从未在他身上过,所以,也别想着他会同你父慈子孝,就这么着吧,不远不近地看着,算是你对他们母子最后的成全。另外,皇上也在,哀家今日索性就把话说开了,荣亲王世子,只能是十三,你的亲王之位,将来也只能传给十三!回去告诉你后院的人,不要挖空心思算计,别说她们算计不成,就算是侥幸成了,荣亲王的王位,也就到你为止了。”
霍太后此话一出,不仅荣亲王震惊地当场愣住,就连一旁的皇帝陛下也大为吃惊。
虽然素来看不惯荣亲王在治家上的糊涂端行,但霍太后从未说过这般严厉决绝的话,屡劝不听,想来她今日也是心累到极限了。
霍太后脸色很是不好,失望、难过、无奈、疲累交织在一起,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让荣亲王看着心里也跟着浮上一阵苦涩。他不懂,兰儿从未要求过什么,如今这一切都是自己为她争取来的,为何母后偏要固守偏见,连带着对他们的孩儿也不待见。
“母后,十三的事,儿子自会替他谋划,您何必要说如此重话,皇弟听了难过,您自己更是伤心。”皇帝亲自侍候太后用了盏茶,看她脸色稍有缓和,才开口说道。刚刚荣亲王跪安后离开的背影看着甚是颓唐。
“他鬼迷心窍,这辈子估计是看不透了,既然点不醒,不如索性把话说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