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兄不记得配方?”
陆奇道:“那配方我看了不止千遍怎会不记得,我只是担心陈家若先我酿出状元红。反说我偷了他们的秘方。”
夏辰没有说什么,心中却在暗暗赞叹,任何人刚经历过之前那样的事,就算不意志消沉,一时间也定心伤神乱,陆奇却能马上冷静下来,考虑到将来可能发生的事。当真是难得。
陆奇眼圈有些泛红:“吃一堑。长一智。我终于明白父亲为何总说人心险恶了,也终于明白他为何一直安于经营七里香从不想将生意做大。”
听他这样一说,夏辰脑海中浮现出陆掌柜那张温和儒雅的脸庞。想他低调为人,到头来却死于非命,而这乱世之中又有多少他这样的人无端遭殃啊。
人善被人欺,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看着陆奇。坚定地道:“陆大哥不是说就算有配方,也不一定能酿出上等的状元红么?你只管酿酒。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陆奇凝视她片刻:“好!不过酿酒所需要的原料器具需不少钱啊。”
夏辰伸手拍了下他的肩:“放心,这个也交给我好了。”
陆奇忽然笑了:“辰儿,我陆奇以后任凭差遣。”
夏辰连连摇头:“陆大哥,以后不可要再说这种话。我们是朋友。”
“是,我们是朋友。”陆奇心里一阵激动。
“朋友”花漫楼凝视着纸上这两个字,直待墨迹风干。微微摇了下头放下笔。
一直在一旁磨墨的绮云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公子,你这两日将这两个字写了不下千遍。莫非公子在想念哪位朋友?”在她印象里,每提到这两个字,公子脸上总会显出不屑的神情,并且他时常会说,这世上的人都是利字为先,根本就不会有真心相待的朋友。
花漫楼缓缓站起身:“把这些字都处理掉。”说罢离开书房。
绮云怔了一下轻叹道:“我这辈子怕是永远猜不透公子的心思。”她本以公子终于交上朋友了,还在替他高兴,可他却忽命自己把这些字处理掉,所谓处理就是烧掉,如此看来,倒像是又有人试图乎用情感欺骗他,而这种人通常没什么好下场。
忽然,她看到有一张纸上写的竟不是“朋友”,而是一个“辰”字。绮云拿起来瞧了瞧,又向门外看了一眼,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难不成公子所指的人竟是那位夏公子?
替陆奇查看过伤势上好药,天色已尽黑。夏辰让月娘住在刚收拾好的东侧间,自己刚和陆奇在堂屋睡吊床。
夜半十分,听着陆奇怪睡熟,她悄悄来到院中。通过意识,她已知道那些绢帛都是一些宅地契,但那两个盒子里放的是什么她却还不知道。
取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夏辰的眼睛立刻亮了,这倒不是她见钱眼开,而是盒子中尽是珠玉首饰,在月光下反射着迷人的光芒。
想来这些有王妈妈自己攒下的,但大部份还是徐老太君的。徐老太君掌家时,夏家虽然没有现在风光,但生活却可能比现在还好,而几代人留下的东西,也尽在她的手上,自然不会少。
把这盒子收起来,拿出另外一个,里边装的皆是金银锭子,而这盒子夏辰其实见过,当初徐老太君正是从这盒子里拿的零用钱给她,只是数目没有这么多。
有了这些,夏辰已完全不必担心生计问题,并且想做生意也有了本钱,她心里自是乐开了花。想那柏老实和王妈妈现在的表情一定精彩至极,她真的很想看看。
他们固然是对可怜人,但千不该万不该连自己也算计,自己又没害过他们,竟想把自己往死里坑。若非自己撞见,还真不知后果会怎样,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这种平日里看着很不起眼的小人物,你若小瞧了他们的能量,倒霉的绝对是你自己。
然而天网灰灰,又或许徐老太君的在天之灵保佑,让这些原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落到她手上。
望着皎洁的明月,夏辰在心中暗道:王妈妈、柏老实,还有所有害过我和爹娘的人,我夏辰一向本着礼尚往来的观点,你们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回报”你们。
终于是时候动手对付那两位夏夫人了。因为那封信,料想她二人现在就算没掐起来,也必已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自己再添上一把火,保管她们会斗个你死我活,待到她们两败俱伤,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小坐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深呼了两口气,平复下兴奋的心情,一边慢慢在院中踱着步子一边思量,这火最好过几日再添,因为科考一事绝对是桶好油,而油越多火才会越旺。L
☆、第九十六章 一家人
晨雾初散,日色如金,一道道炊烟袅袅升起。夏辰洗漱完毕来到院中,月娘已在廊亭摆上早饭。
“月娘,你觉不觉得多了陆大哥,我们这更有家味了。”夏辰见陆奇一直显得很拘谨,打趣道。
月娘微笑道:“是啊,两个人只能算是相依为命,三个人才像一个家。”
陆奇又是感激,又是感慨:“今后有什么活,尽管吩咐在下。”
夏辰笑道:“好啊,以后这家中的力气活,就有劳陆大哥了。”
陆奇听了这话,才觉得自己不是个只吃闲饭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
月娘瞧了夏辰一眼,知道她如此说正是想让陆奇安心住
下。
夏辰忽然想起一件事,看着陆奇道:“陆大哥,科考之事你准备得如何?”
陆奇叹道:“我已不想考取功名了,一个童试我就考了三次,可见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夏辰笑了下:“陆大哥何必妄自菲薄,一会儿我替你准备好笔砚,明日我们一起去考场。”
“这……怎好让辰儿再破费。”
夏辰神秘一笑:“我祖母去世前,把她多年来攒下的银票都留给了我。”她可不想以后自己拿出钱来,这两人问长问短。
月娘惊讶地看着她:“难怪你一点也不犯愁。”说到这她轻叹一声:“想是老夫人算准她走后,那些人会处心积虑地害你。”
夏辰从怀里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交给月娘:“等下我有事要出去,你陪陆大哥去选套笔砚,然后找几个工匠把正屋西间修缮好,再把东厢重新盖起来。后院的厨房、柴房、马厩我也瞧过了,收拾收拾还能将就用一阵子,等有闲钱再翻新。
月娘收好银票:“我知道了。”
夏辰又拿出十两银子交给陆奇:“陆大哥,这银子你拿去买两身换洗衣衫,剩余的你看需要什么就买,不够的话再找我拿。
陆奇看了眼身上破了好几处的衣衫,伸手接过银子:“辰儿。等我赚了钱再还你。”
夏辰笑道:“陆大哥以后给我打工就可以了。”
陆奇一拱手:“愿效犬马。”
“你们收拾吧。我先出去了。”夏辰说罢向大门走去。
月娘跟着站起身:“辰儿,出去多加小心,早点回来。”
夏辰记得月娘说向北穿过两条街有一条小河。河岸便是集市,她打算先买一匹马。
这一片所住的皆是些平民和小生意人,集市自然没有瑞香街以及城南的芙蓉巷繁华,不过却更热闹。沿河的一排房屋也基本上开着店铺,规模虽然都不算大。但种类却很齐全。靠河岸一侧便是一些小摊小车,叫卖声,讨价声不绝于耳。
走了没多远,便见一半挽着裤管的红脸汉子牵着一匹枣红马在路旁叫卖。有几个想买马的正在对那匹马品头论足。
夏辰走过去一看,这匹马高大结实,眼睛明亮。柔亮的毛发一看便是刚刚擦洗过。不过这马并非什么良驹,她常听外祖父和舅舅们谈论马匹。所以也略通一二。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道:“这马不错,但四十两银子未免贵了些。”
另一矮小干瘦的中年人道:“刚满三岁的马,倒是能使唤几年好的,三十两我就牵走。”
红脸汉子粗声粗气地道:“三十八两不能再少,这马我可是花了许多心思训养,若非急用钱这个价一定不卖,你们也都是懂马的人,难道看不出这马我都是用上好的草料喂的吗?而且这毛一点磨损没有,绝对没干过过力的活。”
他所说的过力,是指马尚年幼便超符合工作,这样的马容易生病,并且用不上三四年就没办法再负重。
这些人你一言我的语的在议论,夏辰却只瞧着马的眼睛,觉得这马眼神炯炯,并且丝毫不排斥自己,于是开口道:“三十八两我要了。”
她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那名老者道:“这位小公子,你买这马做什么?”
夏辰微微一笑:“自然是骑啊。”
老者又上下打量她一眼:“小公子一看就是贵人,若是想买匹马骑,这马未免不合适。”
红脸汉子道:“这位小公子一看就是识货的,我这匹马当坐骑绝对没问题。”
夏辰也不想多耽误功夫,拿了三十八两银子交给红脸汉子,便去牵马。
红脸汉子把缰绳交到她手上,眼圈竟有些红了:“小公子,好生待它。”
夏辰点点头:“自然。”她看得出这汉子对这匹马很有感情,也确实照顾得不错。
而她也清楚这马的脚程和绝尘、烈焰没法比,但不知怎地她一看到这匹马就很喜欢,一方面它算得上漂亮,另一方面它始终昂首抬头,带着一股初生马驹不怕虎的神气,她不忍心见它被人买去拉车犁地。马和人一样,如果没了傲气,就等于没了志气,纵然能力不俗也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