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少宸听见这样的话,眉目猛的一蹙,仿佛又回到那布满白绫的灵堂。他对清瑶说出来的那些言语萦绕在耳边。在他失神之际,霍菡嫣已经走到清瑶身边,将她抱在膝盖上安慰道:“你是爹和娘的宝贝,你爹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不要你呢?傻孩子。”
“爹……”清瑶在娘亲怀里,安心了许多,也有勇气扯了扯爹爹的衣袖。
薛少宸凝视着身旁也挂着期盼眼神的妻子,勾起一抹笑意,点头应声。清瑶才破颜笑着,扑在他怀里娇声说道:“那今天晚上爹爹还会带我去看花灯吗?”
“好,爹带你去。”接过她兴高采烈,略胖的小身板,用自己从未有过的语气疼惜的说着。
旁边已为人妇的素言掩唇一笑,方才看小小姐哭的样子,可真是怪心疼的,一直在说会不会爹爹不要她了。真是傻,自从小小姐出生之后,姑爷就千宠万宠着,就算姑爷生气,不还有小姐吗?在小姐面前,姑爷从来都没有脾气,当年那些血腥的场面都再也没有见过,一切都恍若前世。
“素言,你们一家今夜也出去逛逛,难得有场灯会,就别在跟前伺候了。”霍菡嫣对着素言说道。自从她和珏成亲之后,也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照顾清瑶,清瑶也很粘着她。难免忽略珏和儿子,今夜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素言心中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小小姐……”
“有我和夫君,不必担心。”霍菡嫣笑着勾了勾清瑶的小鼻梁,看着她嫣然可爱的笑颜。“瑶瑶,一会儿灯会,爹爹和娘亲带你去,好不好。”
“好,我要一边牵着爹爹,一边牵着娘亲。”清瑶开心的仰首,纯真而无邪。
咸州虽然比不上凤城作为帝都的繁荣,可千年古城,中秋灯会也是别有一番景致。眨眼的功夫,从当年假死至今已经四年光阴,这四年里也发生了很多事。也是后来自己才知道,当年玉川屠城之举不过就是一场戏,公公只不过是被夫君软禁了起来,为了震慑戎国的朝臣,那一战确实很是惨烈,可百姓却都安好无损平安转移。自己曾经问过夫君,如今紧密的计策,牵一发而动全身。难道不怕有百姓之中有人走漏风声,导致功亏一篑。夫君却说:当年他曾经答应过自己,绝不用灭绝人性的手段攻城掠地。如今乾国的百姓倒是对他感激有加,甚至险些为他竖碑建庙。
而大哥和嫂子很久都没有消息,最近的一次也是一年前的家书,说他们打算去一趟轩临,处理些必要事物。也不知是谁将大哥的身份暴露出去,说他是紫竹林的传人,圣山的尊主。当年开恩科、削兵权、固朝堂、谋敌国、平内乱等事再次被扒了出来,说书先生也是乐此不疲,神乎其神的流传着当年的故事。说也奇怪,当初很多事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可是却没有说书的老先生说得这般精彩了。
“有人说,这安乐王薛严乃是将星七杀转世,有御敌百里,通天之能。有人说他出生之时,天上五彩霞光,与别不同……”
“唉,难道他还有三头六臂不成……”
“老婆子听凤城的亲戚说,这安乐王岂止是三头六臂,据说他天生大掌,一个巴掌就能把石头给拍碎了……”
“不对,不对。我当年是亲眼见过,安乐王身高两丈……额头上还有三只眼……”
霍菡嫣看着身边,这所谓身高两丈,三头六臂,天生大掌,还有三只眼的人正淡定的喝着茶,吃着小黄豆,就忍不住扑哧一笑。换来对方宠溺纵容的神色。“夫君,他们说的根本不是人,而是怪物吧。”
“世人总爱将未曾见过的事物夸大,这并不甚稀奇。”前世他听过的更加奇闻的形容都有,还有人说他从不吃凡间之物,以嗜血为乐。
霍菡嫣看着他怀中熟睡的小清瑶,今儿个也真是够累的。小孩子看见灯会难免激动,开始还兴致勃勃,现在就倦乏了。轻柔的摸了摸清瑶娇嫩的脸蛋,“夫君,你看清瑶睡觉的时候好可爱,笑得甜甜的,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而薛少宸的目光则一直都在霍菡嫣的身上,从未移开。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看着她疼惜温顺,还有看着自己时,难以掩饰的浓浓情意。这些他可曾可望而不可求的东西,让他既贪婪又嫉妒,疯狂的嫉妒……
154|番外:前世薛严3
不过在茶馆里坐了一会儿,珏便携着素言走到他们面前,极其轻微的鞠躬行礼,尽量不惹人注意。
“小姐,姑爷。”
“主人,夫人。”
两夫妻都是各自称呼,从未统一。刚到咸州时,自己也让素言称呼自己为夫人,郡主之类的称呼是决计不可能再用了。但是素言却极为固执,说自己是霍菡嫣的丫鬟,就算要改称呼也是叫小姐和姑爷。
霍菡嫣闻言转身,看他们眸间闪烁着愉悦与轻松的模样,知道今夜这灯会确实是不错,起码对夫妻感情来说。不过他们既然过来了,自然也逛得差不多了。“你们来得正好,把清瑶带回去歇着吧。”
将清瑶从夫君的怀中技巧的抱起来,还是听见怀中的孩子嗯呢声,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感觉清瑶蹭了蹭她的肩膀继续睡得香甜,半点没有清醒的样子。素言连忙接过小小的人儿,诧异的看着霍菡嫣,“那小姐?”虽然灯会是昼夜不止,可如今已经很晚了,应当早些回去歇着。
霍菡嫣转眼朝着薛少宸嫣然一笑,得到他纵容又宠溺的眼神,仿佛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好的样子。夫君啊……“我和夫君想再逛一会儿。”
素言抱着小小姐,勾起唇角,恭敬的回道:“是。”
小姐这是打算和姑爷单独相处,早知将小小姐给他们就是了,这样独处的时间更多一些。
霍菡嫣看出素言的意思,耳后顿时有些泛红。“珏,让暗卫们也都跟着回去。”
自己可没兴趣,逛灯会一大堆人跟着。虽然他们不出声,甚至都半点气息都没有,但自己知道他们就在附近保护着自己和夫君的安全。刚才是清瑶在旁,以策万全所以让他们跟着,可现在却是没有这个必要。他们最大的隐瞒对象,当今皇上知道他们未死,也不会再对他们下杀手的,不然大哥一年前也不会将势力尽数撤走。今日乃是中秋月夜,合家团聚的日子,暗卫守护多年,也该有自己的一些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而不是作为木偶时时刻刻守着,等着岁月老去。上次看裂的神色有些恍惚,看着院子里的海棠出神。如今没有大将军,没有国公府,也就不必如当年那样严格死律,夫君明明说过,并没有不许暗卫成婚的规矩,只是有了家室便不适合做暗卫。其实像珏这般就挺好的啊!
珏微微一怔,见主人并未开口,便立即应声。当他们离开之后,霍菡嫣只听见几声衣袖飞舞掠过,瞬间变消失无踪。
“终于都走了。”就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霍菡嫣舒适的吁了口气,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轻快的走到薛少宸身边将他拉起来,“跟我走。”
薛少宸就这么跟在她身后,一脸的温和与柔情。他不问她去哪儿,也不想问。因为就算她要带他都向阴曹,他也甘之若饴,绝无半分迟疑。
他们走到一家最近金银铺子,幸好还没关门。霍菡嫣走进去就将锦囊里已经碎裂的玉佩递给老板,希望老板能想办法给镶上,可是老板有些为难,镶玉虽然是小事,可这玉佩之上的藤蔓却已经四分五裂,无论多高明的镶玉师傅,都难以恢复原状。权衡之后,霍菡嫣只能是拜托老板尽量,若实在不行只有再去买一块,不过这玉佩意义非凡,若就此毁了多少有些可惜,方才清瑶和他们在一起,自己担心将玉佩拿出来镶嵌,惹清瑶难过,所以才现在来。
“碎了便碎了,无需如此忧心。”薛少宸看她愁眉不展的模样,轻声安慰道。
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这玉佩的含义,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现在的嫣儿相处。在他的记忆之中,嫣儿永远都是冷若冰霜,就连看她展颜都是难的一遇之事,而何况是与自己单独而处。此时看她皱眉的模样,自己便感觉一阵窒息之感萦绕心头。
霍菡嫣当然知道忧心无用,那玉佩上的藤蔓绝然天成,无论如何补救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不禁叹了叹气,“可那是我第一次送你的东西,就这么毁了总觉得好可惜。”本来她也觉得没多大的事,可是看着碎裂的玉佩就想到当年之事,心中便多了一些感慨。
“……第一次。”这玉佩是嫣儿送的。嫣儿送给他的!!这个念头绕过心头,如同万匹野马狂奔而过,那溢出的喜悦之感仿佛下一刻就淹没了他。
可他又立刻回神。
不!这不是嫣儿送给他的,是嫣儿送给这个世上的薛少宸……不是他。他的嫣儿永远只会困守在芙蓉苑里沉思发呆,就算对自己开口都是冷言冷语,毫无感情。绝不会送东西给自己,而不会为这东西感到可惜。
可是霍菡嫣似乎并未察觉身旁人的情绪,只是陷入沉思喃喃自语,“还记得那年,也是这么一场灯会。你就静静的站在六方阁下,肩上还泛着湿气,好像……”唇边轻笑一下,接着说道:“好像被主人丢弃的小动物,让人心都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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