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忙赔笑附和道:“是,您说的对极了!”
如晴带着满面笑,正想离开,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也不看如晴,喘着气给掌事递了一张药方子。
如晴见是曾经在坤宁宫一起当值的熟面孔林子,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想,随口笑问:“林子,怎么了?”
他深深呼吸几口,这才顺过了气,答道:“方才千秋节典礼上,皇后娘娘忽然昏了过去。”
“啊?”如晴自知该换上惊讶和担心的表情,但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笑。
没想到林子也笑了起来,“是该笑的,因为方才急传太医诊断后,诊出娘娘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只是体虚,这不,我就来给娘娘取药来了……”
如晴的笑意僵在嘴角,林子后面再说什么,她一点也听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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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后娘娘被诊出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太监报完后,低头屏息等着朱由校的回应,额侧有汗珠划过。
朱由校有些困惑地皱着眉,停下手中的木工活,低头看着来人,一时间不太能理解来报的太监话中的意思。
高永寿先醒悟过来,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他冲朱由校跪下,语气强作欢喜之意,“恭喜皇上终于得子!”
“孩子?”朱由校摸了摸头,“你是说,梓童她肚子里,现在有一个孩子?”
高永寿肯定地点头,“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呢!”他提醒朱由校,“皇上于情于理都该去坤宁宫看看娘娘。”
朱由校回过味来,眉开眼笑,当即放下雕刻刀,牵起高永寿,“来,一起去看看梓童。”一边往前走,一边念叨,“朕此前只见过一次女人大肚子,那还是父亲当太子时府里的刘淑女,她怀的正是朕的弟弟由检。”
高永寿接触到朱由校细软的掌心,看到他期待的样子,只得咽下将要出口的拒绝话语,随着他前去。
拐过了交泰殿后,远远望去,坤宁宫前人头攒动,全是盛装打扮,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女人们。
想来是没人预料会发生皇后昏倒这种事件,负责事宜的礼部只忙着安置皇后,没来得及安排今日入宫的命妇离开紫禁城。
高永寿见状,自卑之心让他下意识飞快地从朱由校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怯怯地低头。
朱由校并未责怪他,只是厌恶地看着那个方向,止住脚步,朝方成盛低声吩咐了几句话,他应声后小跑着钻进人群中。不一会儿,不知礼部的人使了什么法子,那些命妇们陆续朝另一个方向离去,很快就尽数离开了。
朱由校朝高永寿温和一笑,目光中有安抚之意,重新执起他的手,一路走入坤宁宫。
张嫣病恹恹地躺在床榻上,脸色青白,一望即知她身子十分虚弱。
见皇上来了,整个暖阁内的宫女跪了一屋,张嫣只安然倚在床榻边没有动作。朱由校全不介意,松开高永寿,挥手命其余宫人都下去,满带兴奋地靠近张嫣。
“是男孩还是女孩?”朱由校轻手轻脚地坐在床榻边上。
张嫣疲惫一笑,“皇上说笑了,四个月的身孕哪里看得出男女呢!”
朱由校恍然大悟,只盯着张嫣的腹部看,有些失望地自言自语道:“也看不出肚子有变大多少。”
“皇上用手摸一摸,便可感觉得出它的变化。”
“可以吗?”朱由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贴上张嫣的小腹。
两人同时叫了一声,“呀!”朱由校的手弹了起来,手足无措,“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皇上,这是胎动。”张嫣看着朱由校的举动,哑然一笑,解释道。
“永寿!这个孩子,它真的会动!”朱由校复又把手贴上去,笑逐颜开,回头对高永寿说道。
“是呀,说明孩子很强健,这是好事!”高永寿不知自己是怎么忍住眼泪,撑出微笑来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丝笑脸,都化作利剑,捅在他心口。皇后有的,后宫每一个女人都能有的,他不可能有。满心满腹充满不甘之意,只恨此生不为女儿身。
朱由校全副心思灌注在张嫣的肚子上,未曾察觉高永寿的异样。而张嫣敏感地听出了高永寿极力隐藏的哭腔,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再明白不过他此时感受,他们两人在某种意义上,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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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小一节客印月的,晚点补上)
☆、68.慧妃产子
御医反复叮嘱张嫣孕中不宜忧思过度,否则对腹中胎儿不好,张嫣自然明白此节,但她无法不忧虑。
她有身孕的消息传遍了天下,这天下,有燕由在其中。
既然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既然他迟早都会知道,自己亲自告诉他要比他从别处听闻要好得多,只怪自己那夜只顾自己伤神,一念之差,选择了退却,现在再要后悔莫及。
燕由从别人嘴中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会是何等心情?光是想想,张嫣都会不自主一阵难受。
燕由上次离开时说,约莫两三个月后才能回来,并未约定确切的时间。
聪慧如张嫣也想不明白:上天既然安排他们相识,为何燕由要背负父母被杀之仇,让他们生别离六年?上天既然他们既然重逢,为何自己要背负家族强加的责任,让她怀上非所爱之人的孩子?
孕中之人本就易忧郁,加上折磨人的等待,张嫣心里竟无端生出“我命由天不由我”之感。
眼见着两个月过去了,只差最后几天就满三个月了。张嫣越发郁郁寡欢,每夜自己独处时,都盯着窗口出神许久,燕由一日不出现,她便一日不得安心。
但此时此刻,与上次分别相距恰好三个月的夜晚,他来了,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夜幕低垂,九霄之上,星月交相辉映。长空之下,坤宁宫暖阁内外,一男一女隔窗相对而立。
燕由一身黑衣黑袍,身躯挺拔,负手而立,乌发整齐束在脑后,英挺的五官中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
张嫣怔怔看着他,几欲张口,话却都堵在喉头,她一个紧张,手习惯性地按在了滚圆的肚子上——已经满五个月了,近日里肚子越发明显,即便隔着宽大的衣服也能隐隐看得出。当下又发觉这个举动极其不适合,忙心虚地收回手。
燕由好似完全没有看见张嫣的动作一般,只是定定看着张嫣的面庞,目光深沉缠绵,似藤蔓一样将张嫣牢牢攫住,又似汹涌的潮水将张嫣淹没过顶。
张嫣不敢直视他,又挪不开目光。眼见着他伸出手来到自己脸颊边上,只觉他指尖冰凉,若有似无地扫过自己的耳廓。他是帮自己整理鬓角的乱发。
因燕由的这个小举动,张嫣漂浮在虚无中的一颗心忽然落地了。一瞬间,她想通了许多事。若是燕由的父母没有被杀,他们就没有机缘在这茫茫尘世中相遇相知,若是自己没有被家族安排入宫,他们或许会迟上好几年才能重逢,又或许是这辈子永无相见之期。
世事本就相辅相成,千丝万缕,缠缠绕绕,什么因导致了什么果,什么孽促成了什么缘,又有谁能够看得破?
真正紧要的,是现下他们两人都处在彼此触手可及的距离。
张嫣粲然一笑,本要比出的“对不起”口型变成了“真好”。
她本来有几分担忧燕由无法明白她的心意,但燕由见着自己神情变换,也展眉而笑,眼中的光芒让星子皆尽失色,她便知道,彼心通此心。
燕由扶着张嫣的肩膀,她托着肚子,在床榻上小心翼翼朝左侧卧躺下——御医说这个姿势对孩子好。
燕由细心地替张嫣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张嫣本还不觉得困乏,但此刻一躺在舒适的床榻上,身体被捂暖,眼皮子立马不受控制地变重了。
燕由也察觉了她的困意,俯身在她耳边道:“睡吧。”
张嫣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右手手指。
张嫣睁着大大的眼睛,用耳语般的声音道:“待我睡着后再走好吗?”
燕由看着她,思索一瞬,点点头,在床榻边屈膝坐下,握住张嫣的手。
张嫣轻轻触碰着燕由掌间的茧痕,乖顺闭上眼睛。
房中放着刚折的白玉兰,花苞初放,香气醉人。混合着燕由身上散发出来的健康男子气息,闻起来令人安心,张嫣的鼻息很快变得均匀。
燕由注视张嫣带着浅笑的睡容,嘴边不自觉也牵起一抹笑容。但当他将目光转向窗外时,他换了另一种神情,剑眉微皱,如鹰的目光直穿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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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是被语竹的叫声唤醒的。
日头高挂,阳光斜漏入暖阁,张嫣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才完全睁开。
“娘娘,您起身了吗?”语竹在门外问道。
“唔……”张嫣撑着坐了起来,不意间从手中掉落了一卷极轻的东西,张嫣艰难地弯腰把它从地上捡起来,原来是张被折起来了的纸条。
“娘娘?”听起来如果再没得到回应,她就要进来了。
张嫣一边展开纸条,一边装出疲惫的声音道:“本宫再要小睡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