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宜瞧着那一盏茶,知道连翘故意做了手脚,但她也不能说破,只能点头:“素日里我喝的就是这种。”这茶叶肯定是下人屋子里出来的,自己平日喝的茶,比这个还是要精细些,连翘这丫鬟真是厉害,竟然用了招待两位婶娘。
“哎,相宜侄女过得真是不如意。”骆三奶奶叹着气儿道:“回头我让丫鬟送一盒好茶过来,以后有什么难处,就来三婶娘这边。”
今日这是怎么了?相宜只是纳闷,为何骆三奶奶忽然就大方起来了?
骆三奶奶与骆二奶奶七扯八扯的说了些话,坐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这才心满意足的告辞走了出去,连翘从外头转了进来去收茶盏,低头一看,嘻嘻一笑:“这种茶叶,亏得两位奶奶也喝得下去。”
方嫂笑了笑:“还不是口水讲干了,总得要弄点水补一补。”
相宜捏着帕子道:“秦妈妈,方嫂,我怎么瞧着两位婶娘过来便有些心惊肉跳,只怕她们没什么好事儿。”
“现在这府里第一有钱人,该算得上是姑娘了,她们过来蹭蹭也是人之常情。”方嫂帮着连翘收拾东西,一边坦然道:“她们来蹭她们的,姑娘管好自己的银子铺子就是了。二三两银子的小便宜,占了去也就罢了,几十上百两的,那就休想。”
“方嫂,你也太大方了。”连翘不住摇头:“要我说,两三文钱就随她们蹭了去,上了十文都不要答应。”
相宜听了连翘的话只是笑:“怎么这般小气起来了,跟没见过钱似的!你放心,我的东西会捏得紧紧的,才不会让她们占了便宜去。”
骆三奶奶回到自己院子,骆三老爷正在门口张望,见她踏进门来,赶紧将她拖进了内室,把门一关,手就哆嗦了起来:“拿、拿到了!”
听到这句话,骆三奶奶开心得满脸都是笑:“拿到了?有多少银子?”
骆三老爷抖抖索索从袖袋里摸出几张银票,骆三奶奶慌忙抢到手里,白了他一眼:“你这是怎么了?随随便便的装到袖袋里边,也不怕掉了去!”
“没掉,没掉,我一直用手攥着袖子呢。”骆三老爷慌忙凑了过去:“那暗格里竟然有五万两银子!”
“什么?五万两?”骆三奶奶拿着银票左看右看,真的只有五万两,她略微有些失望:“怎么才五万两银子!”
骆三老爷笑着道:“五万两银子很多了。”
“你知道个啥!”骆三奶奶将银票折了起来,放在手里紧紧的捏着:“母爱持家这么多年,如何只有五万两银票!肯定全是给大哥跑升官花销了去!哼,就连那大侄女都有九万两银子呢,我们一家人才五万两,也忒少了些!”
“紧把细用,也够了。”骆三老爷倒是很知足:“到外边去买两间铺子,咱们慢慢来收租金,也够家里嚼用了。”
昨日骆老夫人在等着骆三奶奶走以后,特地叮嘱他,暗格箱子里有三张地契,千万要拿捏到自己手里,别老老实实的给自己媳妇全拿着。骆三老爷原本什么事情都听骆三奶奶的,这次被骆老夫人叮嘱着,狠了狠心,将那三间铺子给昧了下来。
到时候万一要银子应急,自己媳妇不肯出银子,自己还有三间铺子哪。等着女儿长大以后,拿一间给她做嫁妆,也算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一片心意。
还有两间,看看以后该怎么处理。
骆三老爷第一次没有对骆三奶奶言听计从,心里有些慌,努力的撑出一张笑脸陪着她说话,生怕被看出破绽。骆三奶奶全副心思都在那五万两银子上头,根本没有注意,嘟嘟囔囔的走到梳妆匣边,将里头的暗格打开,把银票放了进去。
☆、50
“姑娘,出大事了!”连翘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老夫人被抬回来了!”
“什么?”相宜吃了一惊:“被抬回来了?”
不是该在大牢里关着,等着过些日子开堂再审的,如何限制就被抬着回来了?相宜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门口,拉住连翘的手问道:“你可看真切了?”
“错不了,听说是广陵官府里头派人过来说老夫人生了病,让大老爷暂且先将她接回来,可大老爷不愿意,只说这案件还没审完,如何能罔顾国法,将犯人私自接回家。三老爷听了气不过,赶紧与三奶奶一道去大牢里接了老夫人回来了,现儿正在三老爷院子里头呢。”连翘说得眉飞色舞:“听说大老爷已经派人去找族长了,说是要分家!”
相宜“哦”了一声,这分不分家,跟她没关系,最主要的是,她想要那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绳之以法。虽然她很鄙视骆大老爷的做法,但从她的角度来看,骆老夫人是绝不能轻易放过的,如何就能从大牢里接了回来?难道是病得厉害,朱知府怕她死在大牢里,于脸上不好看?
“分家?”正在外边晒莲子的秦妈妈笑了起来:“老夫人还没落气呢,就说要分家,骆大老爷是要咒他娘死得早不成?”
连翘蹲在地上替秦妈妈剥莲蓬头:“谁知道呢,反正大老爷这两日就一直在主院里头转,也不知道他找到什么值钱的没有。”
走廊里摊着大半边莲子,圆滚滚的在地上溜来溜去。昨日秦妈妈带着连翘出去摘了一大堆莲蓬回来:“咱们剥了莲子熬粥喝,清心去火,再好也不过了。”
现在已经是八月初,这时候的莲子已经熟了,又不老,是最好弄了吃的季节。剥了壳就吃,鲜嫩无比,熬粥来喝,清香扑鼻。相宜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秦妈妈他们在剥莲子,心里暗自揣测,父亲找了那个所谓的族长来分家,只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骆老夫人那般厉害的人,还能让自己最喜爱的小儿子吃了亏去?
骆家早就没落,本来骆家的族长是相宜的祖父,后来他过世了,族里就另外推选了一位出来,这位族长说起来是广陵骆氏的族长,其实也并没多大声望。骆氏已经式微,一部分迁走,剩下的在坐吃山空以后,慢慢的脱去了富贵人家的底子,靠着祖上留下来的几亩薄田过日子,有的穷得叮当响的,年关时分还要到骆氏族里来讨些救济才能买肉过年。
这位族长名叫骆三太爷,是骆大老爷的三叔,但素日里见着骆大老爷,就有如那蚂蚁见了蜂蜜一般,巴结得紧,今日听说骆大老爷请他来主持分家,心里头高兴,肯定有油水好捞哪!赶紧吩咐了一声,将家中四个下人都带上充场面,颠着步子就过来了。
骆大老爷听说骆三太爷过来了,赶紧迎到了门口:“三叔,辛苦了。”
“哪里哪里。”骆三太爷眯着小眼睛瞅了瞅骆大老爷:“怎么就想着要分家了?难道你老娘……”
“昨日知府大人派人过来说,我母亲得了重病,让我们去接了她回来。”骆大老爷一脸悲伤,用袖子掩了半张面:“哎,这大牢里的日子真不好过。”
“可不是?”骆三太爷也跟着叹息了一声:“那地方是人过的?”
骆大老爷恨恨道:“其实倒也不是有什么不好过,我叮嘱朱大人给我母亲单独放了一间,还让余妈妈伺候着,只是没想到我那三弟,故意去捣乱。本来我母亲已经适应了大牢里的饭食,他和他媳妇却炖了一只鸡送了进去……”
骆三太爷轻轻咳嗽了一声,心里虽有几分鄙夷,可还是装出惊奇模样来:“送只炖鸡又如何?难道那鸡里头还有什么古怪?”
“唉,这鸡里头有什么古怪我是不知道了,只是母亲吃过以后就不舒服,朱大人十分关心,特地喊了个大夫到大牢里替我母亲诊脉,说是饥饿之时忽得了油重的东西,暴饮暴食以后胀了胃,引发了身子不适。”骆大老爷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这吃东西,又岂能是饥一时饱一时的?”
“那倒也是。”骆三太爷直叹气:“唉,既然老夫人病重,那便过几天再分家不迟。”
“可是我那三弟,竟然将母亲接到他院子里去了,还不知道贪下什么来没有,故此我特地请了三叔过来帮我主持下这分家事宜,趁着母亲还在世,先将这个家给好好分匀称了。”骆大老爷徐徐的塞过去一个荷包:“这里头一点小意思,权当三叔的辛苦费了。”
骆三太爷叉开几根手指,将那荷包抓到手里,不动声色的放到了袖袋里边,朝骆大老爷微微一笑:“族里的事情,我当然要好好管一管,免得你们兄弟间伤了和气。按着理说,你们三兄弟也不能平分家产,大房总要照顾些。”
骆大老爷见骆三太爷懂味,心中大喜,连连点头:“可不是呢。”
这些日子他一直打发着人盯紧了主院,却没见二弟与三弟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他自己去主院找过几次,那几个大丫鬟就是不肯将梳妆匣与骆老夫人贴身的小箱子给他。有一次争执起来,那青萝与青箬索性喊了主院的丫鬟婆子抄了棍子与扫帚来赶他:“大老爷,我们虽然是奴婢,可却是老夫人的奴婢,老夫人的东西都交给我们在管着,她回来了以后我们便要分文不少的交到她手中。大老爷若一定是要来硬抢,那奴婢们也就顾不上你主子的身份了。”青萝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棍子敲得门砰砰响,横着眼睛望向骆大老爷,眼里全是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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