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雷电,电闪雷鸣。
这样的夜晚,注定不是个太平的夜晚。
有人从殿外来,裤脚管和鞋子都湿透,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仙气。守门的小宫娥红着脸给他开门,殿内传出国君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他走进去,又回头望了一眼外头糟糕的天气,意味深长。
冷屠袖怕认不准人,来之前用重金购买了一种蝴蝶的翅粉,一般人看不出异样,只有滴了特制的眼药水才看得见翅粉的荧光。这东西本来多是青崖宫用来高级追踪,粉沾着人皮肤上,半个月里水洗不掉,风吹不散。
冷屠袖一点不心疼银子,抓一把翅粉糊了孙广志满满一脸,故尔孙广志回头那一瞬,冷大公子猫在树后面,猛地瞧见一张幽光盈盈的鬼脸,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晏寻见孙广志,微愕。
“有件事儿要同您商量。”
晏寻使了个眼色,让所有人都出去,冷屠袖此时掀开一片瓦当,正好听下面两人说话。
“何事如此着急?”
孙广志低眉顺目,“国玺一事。”
病榻上的人一听,整个人都来了精神。直起腰欲拉孙广志的手,可惜被孙广志轻巧躲开。
晏寻面色沉下来,秒懂孙广志的来意。
他想开口,没说出话,先猛咳一阵。
“咳咳。传国玉玺,咳咳。在你手上。”
“是。当年太子来白云城寻公主,从宫里带了许多宝贝。公主挑了最贵重的几样送给小人,说是留着给小人娶妻,小人不敢辜负公主好意,多年来一直留在身边。”
天子龙颜大怒,手指榻边人,直抖,气呼:“你是,早就预谋好的。”这场计划可能早到一开始孙广志晕死在齐国京都被太子救起之时,就已经预谋好了。
谪仙似的公子淡定从容:“不敢。”
“除了皇位,你要什么孤都给你。”
孙广志勾起一抹冷笑,“您真是贪心之主,当年想要江山在手美人在怀,白翎公主不从,您将她逼死。后来段家落难,您又起小人之心,见死不救,如今您想要她送小人的这方传国玉玺,不好意思,小人也非高尚之人,恕难从命。”
屋顶上淋着雨的冷屠袖,听到此处,十分解恨。他本想打死自以为是的孙广志,看他这几句说得到位,那就打成半死不活好了。
晏寻身子坏了,脑子没坏,立即警觉起来:“来人……”
可这声唤如猫叫,根本没人听见。
他孙广志今夜敢来面圣即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对晏寻下了狠手。
眼看晏寻慢慢瘫软,阖上眼睛,不知是死是活。孙广志转身离开,跨过一滩水渍,忽然发现视线所及之处有些不对劲,仔细一想,好好的屋子里,哪来的水?转念再一想,抬头一看,他忍不住骂了声娘,屋顶有个小窟窿,漏水?
呸,分明是有些不要脸的家伙又偷窥他!
你说冷屠袖怎么这么无耻,先前在京城京兆尹府上就不知蹲在屋顶上偷窥了他多少回,到了齐国皇宫,还是这一手!大男人偷窥大男人,有啥好看的?偏偏他武功不如人家,总是后知后觉,拿冷屠袖一点办法没有!
姓冷的来了……
不妙。
孙广志反应过来,匆匆奔进大雨中,往段水遥的院子而去。Z
☆、结局 明日天晴朗
孙广志很急,夺门而出,忘了打伞。
大雨打落,瞬间淋湿全身。
一缕发丝顺着雨水黏连在孙广志半边脸颊,他没顾得上撸开,只往外啐了一口唾沫,想把嘴里苦涩的雨水味儿吐掉。
这是他最不要形象的一次。
他一边奔跑,一边想计策,要怎么说服小姐留在齐国而不跟冷屠袖走?要是小姐已经被冷屠袖带走了怎么办?冷屠袖到底想做什么?可是孙广志什么也想不出来,脑子好像被大雨淋得进了水。
这是他最惊慌失措的一次。
孙广志真的很怕冷屠袖带走段水遥,带走他的人生里全部的寄托。
……
“一刀哥,你这身打扮,是准备今晚启程回陈国?”
与此同时,小黑妞被冷大公子吓了一跳,只见他一身防水的夜行衣,从头到脚裹得油亮油亮。
冷屠袖颔首,朝外看一眼。
小黑妞并不知今晚宫里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她归心似箭,眼下看冷屠袖点头,丝毫不犹豫:“好!那我们快走吧!”拉住冷屠袖就想外去,连伞也不去拿。
“再等一等。”
冷屠袖反手拉住小黑妞的手,然后又朝外看了一眼,很沉着冷静。这时雨幕中有白色豆点状的人影闪现,很快就到了眼前。
段水遥就觉得一阵风刮过,接着自己的另一只手忽然被人握住,湿哒哒的。她来不及出声,对方已经开口:“小姐,此人与齐国勾结,用十万两黄金买卖传国玉玺。他不是真心对你,是为了玉玺!江湖人都知道青崖宫唯利是图,少宫主更厉害,只认钱,不认人。”
坦白讲,孙广志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全凭本能。他又转向冷屠袖。喝道:“呵,幸而我及时赶来了,今夜你休想带走小姐。我绝不会让你这小人得逞。”
被指的公子很干脆地给孙广志翻了一个白眼,腹诽:要不是本公子将将拉着你家小姐非要叫她慢点走哦,否则还能让你站在这儿污蔑本公子?冷屠袖清冽的声音里夹杂一丝戏虐:“传国玉玺不就在你兜里揣着吗?我若为了玉玺和钱,该勾引你才对。”
“你……!”
今天孙广志战斗力不行。或许他心底早就明白。他根本留不住段水遥。
“跟屁虫,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段水遥趁孙广志不注意。挣脱开那只湿哒哒的手,朝另一边缩了两步,显然没有把之前孙广志黑冷屠袖的话放在心上。
此时,屋外电闪雷鸣。远处隐隐约约有人群嘈杂声,似都是朝着皇上的寝殿而去。
孙广志沉默许久,他不知怎么措辞。才好让段水遥容易接受。他家小姐生来就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和段老爷一样。他在乎或是憎恨的。都不在段家人的心上。
“我们走吧。”冷大公子出声,但人没动。
某人一听,心急如焚,立马上钩,脱口而出:“小姐,我是在帮你报仇。”
“你帮爹爹洗刷的罪名,还帮我重获自由身。丞相也死了,你还要怎样报仇?”段水遥小脸十分震惊,正如孙广志所料,她的确一点不能理解他的行为。
“丞相当年为了帮先帝坐稳龙椅,害死老爷,此人罪有余辜。老爷本是陈国皇子,可荣登大宝之人,就因为有些人垂涎皇权,与齐国勾结,诛灭太子庆夜一脉,先帝便是那凶手,他的罪谁来治?小姐感念当今圣上还你清白,那是因为他当时并不知内情,后来你进宫时可曾碰到孟太师?孟太师已将实情告诉圣上,然,圣上再见你时候的脸色,小姐还记得吗?他也动了杀你之心,不过是看你是女子,不足为惧,又忌惮齐国太子,迟疑着没有下手罢了。陈国皇族都是欠你的!”
孙广志愈说愈激动,脖子都红了。
段水遥眨巴眨巴眼睛,无言以对。
“还有齐国,小姐的娘亲本是齐国公主,亦是要继承皇位之人,但是你那表舅心贪,想要得到你娘,便能既有美人又有江山,可你娘不从,他竟然出狠手拿你爹和你的命威胁你娘,逼得你娘跳崖自尽。齐国太子幼年确实心挂于你,但后来齐国传国玉玺被他误送你,若是他够君子坦荡,又何须雇青崖宫的人埋伏在你身边找玉玺,那本就该是你的,他们都不要脸的霸占着你的东西。”
段水遥又眨巴眨巴眼睛。被跟屁虫这么一说,怎么感觉全天下都应该是她的?可她却在开乐街当了十年清道奴,扫了十年的十里长街?
孙广志默默观察段水遥的神情变化,见她低头若有所思,眼底隐隐有些波动,以为是她被自己的话打动,心情激动,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孙广志一把抓住段水遥将将挣脱的手,又道:“小姐,我要帮你把那些该属于你的东西,都抢回来。让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都付出代价!”
“什么东西?”段小黑妞傻兮兮问。
“这天下啊!这天下所有的东西都该是你的!”
“你是说,要让我当女皇帝?”
“对,我会帮你,先得到齐国皇位,再揭穿陈国皇室的恶性,让庆夜太子的后人,也就是你,诛奸佞,顺应天命,一统齐陈二国。小姐,你会名垂千古,受万代敬仰!”
“……”段水遥惊呆了,惊得微张小嘴,再次挣脱孙广志的爪子,后退两步。她没想到孙广志会有这么远大的理想,尽管她一直相信如孙广志这般天人之姿,是要做大事的人。可这桩大事里,不应该有她啊。
段水遥扭头,跟冷屠袖说,“一刀哥,你这儿有没有清心醒脑的药,以防练功走火入魔的那种。给跟屁虫吃点。”
冷大公子面如冷玉,相当严肃认真地回答:“今天身上没带药,不过没关系,明天再给他吃也不晚。”说得别有深意,说得孙广志眉头一皱,心底一阵疑问,他这话啥意思?
段水遥倒没有往心里去。她在原地转圈。在想该怎么劝孙广志收手,转了三圈之后,她突然眼神明亮地瞅了一眼冷屠袖。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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