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想清楚了,在将人带回来之前……”齐昭月听罢,遂然问道:“大军围剿是怎样的兵马?围剿的人不是土匪窝子的乌合之众,专门强抢民女。她又为何在柜子里躲上两三天?双亲去世,府中无人能辨明她的身份。更别说连父母的尸首都不曾找到,尸骨未寒。一度不开口说话,却愿意跟你回泉州城。远亲在京都更是…太恰巧了。”
“阿姐总是想得心细些,却也有些草木皆兵。”齐昭明也是认真的回着:“小媓姑娘就算再有问题,我身上也并无任何得人索取有利之处。只当是将人救了一命罢了,我们之间却不会有阿姐想的男女之情。阿姐和姐夫,身份相得益彰又两情相悦,是父皇自幼赐婚。昭明的婚事,就算这位姑娘是京都哪家大臣的女儿,就凭她大我一两岁,父皇母后都不会乐意的。”
“阿姐,我一直都明白。”
看着弟弟,雨天奔波,身上却甚少有风尘的照拂,更是没有消瘦这一说。以母后爱护昭明的架势,十八成年赐婚,指不准会是怎么回事。的确也不可能是寻常人家…
齐昭月轻叹了一口气,自家弟弟的性子她还是了解。有是有无是无,并不强求。可偏偏是这种性子,万一执着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没想到还能见到眼熟的人,齐昭月微愣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女子,神情恍惚。她以为她带着昭明北上,总归可以避开一些事,可天不遂人愿。前世怎么纠葛的,今生却也还是要碰上一面。
那女子远远的躺着就是一副画,羊脂脆玉的纤细美,纤瘦的柔弱。而男人最是,爱死了这种柔弱。腰枝儿段的身材,凝脂若雪,就算脸色苍白的不能见人,都是极为惹人怜惜。身段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她却正是恰到好处美。
论容颜美貌,她的姿色根本不及六宫粉黛或清纯或美艳的十分之一。可偏偏是身段脂色,世间少有出其左右。
“昭明。”顿然唤住弟弟,齐昭月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女子道:“你说过,小媓姑娘的远亲在京都。阿姐明日回京,你将人交给阿姐可是放心?”
“阿姐…明日回京都?”齐昭明愣住了,反应过来却是追问道:“阿姐怎么突然有此作为,莫不是小媓姑娘……”
“是也不是。”齐昭月说的通透,也不怕齐昭明心里隔阂,“小媓姑娘生的太好,虽然容貌不是上等,但能养成这样的身姿,本身就非富即贵。”
“那我随着阿姐一起回京都?”齐昭明想了想,不等自家姐姐应声就追问道:“阿姐晚上几日再走,兴许昭明能随着一道。赵家小姐在我临走前倒是交给我几张书信,让我在泉州城里安顿那位老人家的远亲……”
“原本那老人家就是姐夫在泉州城请去的,那时候也没听说有什么远亲…”齐昭明不好意思道:“虽然我不好意思继续过问,如今想来,那几张信纸,怕也是阿姐一直心中有数的军资了。”
“这事若是办完,最少十有八天。”齐昭月点头,“阿姐不会耽搁回京的时辰,人是你从香杨带回来的,我若要带走,也一定要过问于你。你若有半分不愿,阿姐绝不勉强。”
“我对阿姐怎么不放心?”齐昭明反问着,信任的看着自家姐姐,“只是泉州城一直在下雨,山路有泥。阿姐明日就走是不是太匆忙了?”
齐昭月摇摇头,遂然不语。
第二天临行,天稍放晴,却也吹得落叶漫天。
齐昭月一身简衣,正要上马车。却看自家弟弟犹豫难筹的面色,看了一眼在马车中安睡很好的女子,齐昭月道:“虽然小媓姑娘的身子受了风寒,并不适宜走动。可泉州城的大夫也都说过,这是身子亏空的问题。泉州城比起京都,总有不足之处。就是医药药材,回京都问医调养都是最好不过。更别说她的双亲都在京都,亲人总比我们这半路子捡人顺带的好。”
见弟弟不说话,齐昭月直接从马车的脚凳上下了下来,宽慰道:“其实阿姐将小媓姑娘带回京都也好,早些寻人早些安顿。只要这人在京,你们也不怕见不到,阿姐也不会将人吃了去。”
“京都事多,分派杂乱,可各家事一旦都是禁忌难得传出。若小媓姑娘的远亲是朝中重臣,将来归京,是你同小媓姑娘一路多天相处,孤男寡女…你就是想娶她,也不能用这种流言蜚语的法子。”
是劫是难总躲不过,是福是安也都是个人命数。去年远游归来时,昭明的狼狈她记的清楚。像是没想到,本是高傲不可一世的身份,却被困得低落在尘埃里。这事的因果在母后面前都提不得,如今有关的女子又从淮南北上在香杨。
她不可能袖手旁观,任水倒流。心里却也清楚,她只是将人带到京都。若是两人有情,她也管不到人的心里去。都说造化弄人,京都这个地方,染坊般五颜六色。若在这里都阻止不了一个身份高贵之人的卑微,那也是造化如此。
“阿姐一路小心便是。”齐昭明倒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连忙赶着齐昭月上车,“阿姐说的我都懂,外面风大,阿姐还是快些回马车里吧。”
从泉州城回京都的路途,比起从泉州城去香杨还要远上一些。路上照顾着病人,也是走走停停,足足十多天才回到京都。
“公主,我们回京都之前的路上,并未让人进宫禀告。如今突然出现……”景蓝看着渐渐熟悉的场景,放下遮帘。
“如今从泉州城回来的,只有蒋夫人,不是安黎公主,你可懂?”齐昭月放下手中的杂书,看着景蓝,后者颔首应着遵从。
“那位小媓姑娘在我们刚上路的时候就醒过,她醒来见到自己在陌生马车上并不惊慌,一路上也很少开口言语。路途之中她的病就好了七七八八,其余的旧疾,大夫也说要安置调养,心病心药医。”
眼看着京都城门就到了,有些安排还是要趁早定下。
景蓝道问着,“如今这姑娘在前面的马车里,一路上也安安静静的。如今到了京都,公主不好出面,那她……”
“我早就写好了一封书信,你派两个影卫护着,将人交给西门清图,那位姑娘便很快能找到远亲了。”齐昭月吩咐着,“安黎公主当初随军离开之际,便是大张旗鼓。大军依旧在英勇奋战,公主却贸然回来,人心怎能不猜忌作乱?”
“景蓝觉得,将人交给西门大人,不若交给公孙大人。”景蓝想了想,谏言道:“虽说驸马爷与西门大人关系甚好,其夫人更是在将军府养胎过一段时日。可终究还是太尉府,比较可靠。更不论如今依旧是公孙老夫人当家……”
“我们刚到泉州久,朝中便有消息,公孙太尉在朝中掺了母后一本,具体原因如何尚不得知。虽然明眼人都知晓这事当不得真,却也足以说明京中情况超出母后的预料。就算是半年之后的今天,没理清形势,也不是将人送过去添堵的时候。”
“回到京都我暂时不会见任何人,平白让舅舅去想我的用意,不如将人丢给西门清图。”齐昭月的指尖,拂过着腰间的玉佩,“如今大半年过去,他也坐稳了西门家主的位置,遇上这事反倒不费多余的脑筋。过程要如何折腾,他也只是将人送过去。只要远亲找到,这事也就此了结。”
“公主不进京都城门,是要在外面安顿下来,再让人先去皇宫打探一二?”景蓝询问着,目光看向车外人。虽然有遮帘挡着,却也能看到一身黑衣的影卫面无表情的御马。
“影卫?”齐昭月自然听出景蓝的意思,想罢却是摇头道:“影卫本出于皇宫内院,一旦进宫,难保各宫察觉动静。母后还好说,可父皇那边……”
就在这时,马车一震。车内茶几上搁置的香炉都倾倒,在绵织绣花毯上滚了两个来回。景蓝第一时间将齐昭月扶了扶,还没问是怎么一回事,马车外就有一女子的娇呼声,“你这人怎么赶马车的?左边这么空的地方你偏要往右边……”
等齐昭月和景蓝看向车窗外,就隐约觉得两辆马车撞到了一起。景蓝刚想询问,马车外就传来影卫的声音,“是属下御车不及,马车无碍。”
“你的马车当然无碍了。”女子听到了影卫的禀告声,不满的看着他。
就在围观的众人觉得要吵起来的时候,那女子却不晓得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算盘,侧坐在马车上,边瞄一眼车里的物什,边小声合计着:“车厢是檀香木,金丝缕边…茶几不算,牡丹骨瓷杯,一对花梨样儿的镂空灯罩,风铃都镶着玛瑙,还有我的一对珍珠琉璃钗……”
街道上离的近,对方的细语齐昭月听得真切。虽然隔着层纱,朦胧了女子的面容。可那声音却是清灵直接,倒也没有给人一种贪钱的庸俗感。正正经经拨着算盘的声响,倒是让人觉得她极为认真。
齐昭月失笑,将遮帘挪开。看那女子低头拿着算盘,可却在身旁写数字,满心思算时间的样子,难得打趣,“好像一回京都就遇上敲诈的了。”
景蓝见状,看着那女子道:“公主,赶马车的向来很少是女子。放眼京都,善骑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更别说御马车。这女子怕是很少御车,才会在京都出这样的事。恕景蓝眼拙,看不出是哪家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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