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薪滔滔不绝的说着,面上虽然苦闷却又有少见的执拗,沈苏姀见状便知道宋薪对微生瑕的病上了心,只等他说完了才道,“宋先生想留下将这病治好对不对?”
宋薪陡然从那苦闷之中回过神来,闻言才恍然,“太子妃娘娘的意思是?”
沈苏姀一笑,“我已定三日之后回大秦,宋先生是打算回去呢还是留下治病?”
宋薪眉头一皱,面上生出犹豫来。
沈苏姀见此便知果然如他所料,安抚道,“先生怎么想的我知道,既然如此,先生便可留在西楚,这本是我答应了微生瑕的,眼下只好辛苦先生了。”
沈苏姀如此自然全了他的心思,宋薪便也应了,随即苦笑道,“不瞒太子妃说,小老儿多年未遇见奇症,眼下很是手痒,太子殿下本是让小老儿随行看顾娘娘的身子,眼下小老儿却留下了,太子殿下那里委实不好交代,还请娘娘回去之后……”
“先生放心,这点我自会和他说明,他亦不会怪先生。”
说到此沈苏姀又是心中一紧,道,“凭先生估计,他体内的毒会何时发作?”
宋薪闻言眸光一闪,轻咳一声才看着沈苏姀道,“何时发作小老儿也说不准,小老儿虽然会治病,可解毒这一道却不成,特别是太子殿下身上的毒本就是世间第一,小老儿只能和娘娘说,太子殿下眼下的身体状况不受伤便无碍,一旦受伤,便极可能毒发,一旦毒发,便是小老儿也没有法子,小老儿曾说过让太子殿下莫上战场的话,可殿下的性子怎会听小老儿的,此次娘娘回去,可千万规劝殿下,可坐镇军中,却千万不能涉险。”
沈苏姀一听心便被提了起来,想到眼下北魏和大秦还未正式开始大战才稍稍松口气,这么一想又有些不放心,“那浮生散当真没有解药?”
宋薪面色微沉,“据小老儿所知是没有的,这毒是个隐患,只要内力高深的便可压制,寻常好生调养人便可无状,最怕便是内力有损……”
说着宋薪看了沈苏姀一眼,“太子殿下前次受了内伤,多少有些影响。”
沈苏姀看着宋薪,总觉得他这话有些不对劲,亦觉得他神色有些异样,再定神去看时,宋薪却又一本正经的再无任何异常了。
沈苏姀心底惊疑不定,“前些日子先生一直在为他调养固本,不是已经痊愈了?”
宋薪一笑,“伤倒是好了,只是……只是内力受损,那可不是几幅药材就能补回来的,总而言之,娘娘尽快回去是对的,也只有您说话太子殿下能听了。”
沈苏姀一颗心砰砰直跳,忽然想到了多日前刚到西楚的那个梦,她心脏猛地瑟缩了一下,看着宋薪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死死的将狂跳不已的心沉定下来,又说了几句,这才转身走了出去,门外嬴湛和沈君心将他们的话听到了个大半,一见沈苏姀面色微白嬴湛便道,“怎么回事?前次七哥受伤难道还没好吗?”
沈苏姀摇了摇头,“早前是好了的……”
嬴纵的内伤是好了的,她是亲自督促他喝药亲自看着宋薪为他诊脉的,心底本是十分放心的,可到了这时,许是和他分开太久,她忽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连她自己都不确定他身子到底如何了,虽说秦魏边境只有些小摩擦,可若是北魏耍诡计呢?若是遇到了意外呢?
沈苏姀深吸口气,“小十去准备一下,咱们两日后便走吧,我去找微生瑕让他早些将那诏书颁布天下,不能再等了……”
嬴湛见她一副紧张的模样不敢大意,当即应声而去,沈苏姀走出几步,又忽的转身看向一直侍候在不远处的容飒和香词,她豁然转身走到容飒身边,语声沉定的问他,“这两日他没送什么消息过来吗?大秦那边的战报呢?”
她和嬴纵通信频率乃是三日一次,而她已有两日未曾收到大秦的消息了,容飒被她这沉定的面容吓得神色一正,肃然道,“还不曾,不出意外信在明日便会送来。”
沈苏姀点点头,也知道是自己失了章法,她浅吸口气,直转身去见微生瑕,沈君心一直站在她身后跟着,她转身之时却是看都不曾看他一眼,沈君心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那走廊的尽头,眼底冥火般的幽绿一闪而出,豁然转身朝钱万贯所住之处走去。
也不知沈苏姀和微生瑕说了什么,当天晚上便有人来通知沈君心诏书颁布的时间改在了后日,明日诏书才写成,后日就昭告天下,这个动作不可谓不快。
朔宸宫多年没有人住,虽然华丽富贵,却是空荡冷清的厉害,沈君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他只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穹,他在等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着天都要亮了钱万贯才从殿外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个人,钱万贯行完礼便站在了沈君心身边,而跟着钱万贯的那人却是跪倒在地对着沈君心深深的一拜,沈君心并不叫他起身,只问,“父王说你对他十分忠心。”
那人微微抬起头来,“属下亦忠于小王爷。”
沈君心满意的点点头,“我要的事情你可替我办好了?”
那人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的黑檀木盒子,“此物便是小王爷交代的。”
钱万贯上前将那盒子接住,底下那人便又恭敬道,“如何用小人已写成字条放在了盒子里,小王爷看那字条便可。”
钱万贯将盒子打开,沈君心一看果然见那里面放着一张字条,他点了点头,“退下吧。”
那人恭敬的行了礼便站起身来,而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沈君心拿过钱万贯手中的盒子,看着那盒子的目光眼底一片幽绿。
钱万贯面色微白,低声道,“小王爷到底要做什么,这东西……这东西害人……”
沈君心唇角微弯,“怎么个害人法?”
钱万贯不知怎地背脊微凉,而后才道,“但凡是这类咒术,自然……自然害人……”
沈君心不语,钱万贯又不死心的道,“再者说,小王爷一个人如何施咒?”
沈君心将那盒子磨挲一阵收了起来,撩了撩袍子将那盒子收入袖中转身朝内室而去,一边走一边道,“别忘记了,我的母亲是西楚最厉害的外司命。”
钱万贯站在原地,面色惨白的长叹了口气。
微生瑕说第二日会写好禅位诏书果然就没让沈苏姀失望,第二日一大早西楚百官已在朝堂之上候着,禅位诏书由几位阁老捧出,当着百官的面宣读,当今圣上病入膏肓百官皆知,且此事已得大司命准许,百官自然只有接受的份儿,再得知新帝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便猜测这新帝或许有事微生家的傀儡!
百官之中即便有不满的也不敢多言,如此一来沈君心的禅位倒是十分顺利,早朝之后沈君心便和群臣见了面,而这整一日他也未出现在沈苏姀面前。
既然已经决定第二日便将此事昭告天下,是以当日晚间便有朝中信使奔赴个州郡送交檄文,沈苏姀得知此事便放下了心来,只一劲儿准备回大秦事宜,沈君心未出现她也未曾太过担心,诏书一出,他便是西楚的新主子,他自有他的路要走!
是夜,沉睡中的沈苏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骤然睁眼,当即便看见了站在她床边的人,沈君心一身带着龙纹的锦袍加身,虽然不是龙袍,却已经是御制,沈苏姀不知他是怎么悄无声息到了她的房中,只沉着面色看向外面,“君儿怎在这里?香词呢?”
沈君心离她的床榻不过三步,闻言又上前了一步,却未立即答话。
沈苏姀眉头微皱的看着他,却没发现外头有香词的呼吸声,便看了眼窗外沉沉的夜色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眼下诏书刚颁,你要注意言行莫要被朝臣抓住把柄。”
沈君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闪动着水波,表情有些几分疲累和可怜,他蓦地蹲下来,隔着锦被握住沈苏姀的手,语声沉沉道,“阿姐,我害怕。”
沈苏姀并未起身,闻言想了想才有些恍然,不由鼓励道,“君儿,这条路一开始就不简单,凭你的心性你应该早就知道,而今禅位才只是开始,你要利用你父王的人脉,拉拢朝中的清流和寒门士子,如此才能和微生家的旧势力对抗,我知道这一点都不简单,可是你答应过我,你会作个好皇帝,你不会变成弱者,我教你的你还记得吗?”
沈君心点着头,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却一片深沉莫测,眸光一转,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似得道,“今日小沐将军已接手了御林军,钱将军暂时做了副统领,我想的是让钱将军再过些时日便去掌管望京兵马阿姐觉得好吗?然后让沐沉做我的丞相阿姐觉的如何?所有对我忠心的人,我都给他们最好的封赏……”
沈苏姀一笑,“封赏当然是要给的,却不可激进,否则会引起旧臣的不满,沐萧和钱将军就如你说的办,可沐沉暂时还是先放一放的好,丞相这位子不可轻忽。”
沈君心点着头,一副十分受教的模样,沈苏姀看着他,蓦地就想起了从前在沈府的日子,他亦是这样乖巧,她所言他都能记下,可她看着沈君心深沉的眸子却又知道今日的他早已不同了,一瞬之后沈君心再度开了口,“阿姐,他们都有了封赏,我要给你什么位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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