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温润一笑,“出去走了走。”
说着在旁落座,沈君心坐在了她的旁边,他殷勤的为她斟茶,微抿了唇表情有些心虚,“阿姐,你是否觉得我夺位太心急了?否则也不会弄成眼下这般局面。”
沈苏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是有些心急,却也很有魄力。”
这话有褒有贬,沈君心唇角微弯,又道,“阿姐明日当真要去忻州?可是我想不让阿姐去,那微生瑕心怀不轨,我怕阿姐去了吃亏!”
沈苏姀一笑,“你放心,你觉得我会自己跑去送死吗?”
沈君心便抿了唇,“可是我还是担心。”
沈苏姀安抚的看他一眼,“君儿,我亦想让你坐上皇位,因此我会帮你争取,无论如何,不要恶战保存实力是第一位,何况我对这件事已有六成把握。”
沈君心眸带感激,“阿姐……”
沈苏姀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摆了摆手,“你我乃是姐弟,不需说旁的话,待和微生瑕谈好了条件,再等你这边局面初定我便要赶回大秦,那边很乱,我很不安。”
沈君心面上笑意一僵,又极快的掩饰过去,“大秦兵马素来骁勇善战,不会有事的。”
沈苏姀微微一叹,“这次不同。”
沈君心点点头,忽然又道,“恭喜阿姐成为大秦太子妃!”
沈苏姀失笑,“位份不过一个称谓,没什么好恭喜的。”
沈君心睁大了双眸,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可是我觉得阿姐就应该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只有最尊贵的称谓才配得上你。”
沈苏姀一笑而过,忽而凝眸看着沈君心,“君儿,你会做个好皇帝吗?”
沈君心怔神,只觉得沈苏姀这问题问的万分郑重,他想要极快的给出答案,却是半晌都未曾说出话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点点头,“会。”
沈苏姀便弯了唇,“好。”
只这一字再没旁的,沈苏姀看了看外头黑沉沉的天色便道,“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你要做的只是稳定军心和大家留在营中等消息便是。”
沈君心本还想说什么,闻言便站起了身来,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两步,却又忽然转身走到沈苏姀面前将她虚虚一抱,沈苏姀身子顿时僵直,便听沈君心道,“阿姐,你能回来我很高兴,我还以为你往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话颇有些委屈意味,沈苏姀听得心头微软,定了定神才在他肩头一拍,“现在我不是回来了?我知你近来压力很大,现在可以稍微放松些了,回去歇着吧。”
沈君心知礼的退开,摸了摸脑袋一笑,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暴露自己柔弱的一面,见沈苏姀对他鼓励一笑方才转身而出,帐帘起来又落下,沈君心的身影便不见了,沈苏姀站在远处笑意一点点的淡下去,没多时香词便走了进来,“主子,是否侍候您歇下?”
沈苏姀定定看着香词,心底却在想那一日香词对她说的话。
良久沈苏姀才点了点头,“歇下吧。”
梦里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虽是黄沙漫天,沈苏姀却清楚的知道不是早前那熟悉的梦境,模模糊糊之间密密麻麻的人影闪动,兵戈相击之声,惨叫声,下军令的声音,铠甲相撞的声音,急迫的军号声,哪怕看不清,沈苏姀也知道这是一场厮杀惨烈的大战!
沈苏姀心跳的极快,那帐幔一般挡住了视线的黄沙之后仿佛有什么吸引着她,心底越发不安,她越是急迫的想要往那黄沙之后去,耳边的喊杀声渐大,某一刻,忽然有数道破空声响起,沈苏姀心头一颤,那噩梦般的颤栗之感来袭,直让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可还未退出几步,眼前的漫天黄沙陡然散去,目之所及却见一人背对着她身上扎满了箭矢血流如注,沈苏姀心头一阵瑟缩,强自定神才能异动步子,然而就在她刚松口气之时,那被扎成刺猬一样的人却忽然转过了身来……
“不要——!”
沈苏姀一个挺身坐起来,面上冷汗淋漓,眼底还有惊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目失神的盯着某处虚空,香词歇在不远处的矮榻之上,闻声顿时起身走过来,急声问道,“主子?您怎么了?做恶梦了?主子……”
急急唤了几声沈苏姀才从那梦魇之中回神,看了香词一眼,双眸紧紧的闭了上!
这噩梦的最后一刹,她竟然看到了嬴纵的脸!
香词端来一盏茶,“主子,梦醒了就好了,就算是噩梦也都是反的,您喝点儿水歇一下,一定是近来赶路太累了,您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让宋先生过来瞧瞧?”
沈苏姀摇摇头,将那一盏茶喝了下去,将茶盏一放,看了看自己已被汗湿的中单眉头一皱,香词见状连忙给她拧了一块帕子过来,“主子。”
沈苏姀接在手上擦了擦肩背脖颈,看向气窗处,“什么时辰了?”
香词将那帕子收回手中,“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待放好了帕子,香词又回了沈苏姀床边,“主子再睡会儿吧,这些天不曾睡好,何况明日还要去见大司命,您得养足精神才行啊。”
沈苏姀摇了摇头,从那床榻上下了地,“不睡了,你不必管我,这床睡着舒服些,你在床上再睡一个时辰,天亮了我叫你。”
香词当即便要推辞,沈苏姀凝眸,“想要违抗命令不成?”
香词被沈苏姀骤然生出的戾气一慑,顿时有些几分嗫喏起来,末了点头,“属下遵命。”
话落香词便转身上了床榻,沈苏姀则穿好衣衫走到了一道屏风之隔的外间,在那矮榻之上落座,握着茶盏的手还有些发抖,都说梦是反的,可是适才那个梦实在太清晰了,就仿佛她亲眼所见一般,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天上的皓月和星子不是何时被隐了去,此刻的天穹墨黑一片,沈苏姀的目光从狭小的窗棂看出去,心底的思念忽然无法抑制的蔓延开来,酷暑将至,而北魏士兵耐寒不耐热,拓跋昀久久未曾主动攻击恐怕忌惮的就是这一点,在沈苏姀想来,北魏和大秦的大战至少在一月以后,他人必定去了雁北关,那些小打小闹他根本不必亲自出马,不会的……
沈苏姀心底默念着,僵直着身子未曾动弹,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刹那,沈苏姀转头再看之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她起身简单洗漱之后走出大帐,直接到了孟南柯那处,今日便是她赴约之时,她对孟南柯自有交代。
“微生瑕得了一种怪病,不能见光,一旦见光浑身便会腐烂,今日若我出了岔子,你知道该如何对付他,当然,我有九成把握不会出岔子。”
孟南柯欲言又止,终究未曾多言,不多时沈君心便来寻沈苏姀,待用过了早膳,沈苏姀便开始准备出发事宜,从陵山到忻州城还要走小半日,她必须要早些出发才能午时赶到忻州城外,沈君心担心不已,沈苏姀却将宋薪和十八精卫留下,只带了香词、容飒并着嬴湛,如此四人,到忻州城看起来就像是羊入虎口,然而沈苏姀已经做了决定,任何人不能干涉!
心知沈苏姀此去乃是为了浮屠大军,所有浮屠将领都出来送行,连带着底下的士兵都一副肃穆的样子,场面颇有几分悲壮之感,沈苏姀见此只觉有些好笑,便也不多言就翻身上了马背,嬴华庭从人群中走出,颤声道,“苏姀,七哥还在大秦等你。”
沈苏姀心头又是一颤,郑重的点了点头。
正要调转马头而走,却不想一道红云忽然拨开围在一边的众人跑了过来,谢无咎一身红袍之上满是皱褶,发丝已有些凌乱,面上更是少见的有几分颓败,一看便知是宿醉未醒,他急急走到沈苏姀马下,大咧咧道,“苏苏你可要当心啊,等你回来咱们继续大醉一场!”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仿佛忘记了昨夜之事,沈苏姀对着他点点头,而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孟南柯一眼,见后者对她颔首,她这才马鞭一落疾驰而去!
出了陵山大营便上了官道,因是接近望京,官道分外宽敞,又因为战火将起,此时的官道之上一个人也不见,一行四人一路疾驰,两个时辰之后方才远远地看到了忻州的城楼,嬴湛马速一块和沈苏姀并骑,眯眸道,“还是那句话,七哥在大秦等你!”
沈苏姀握着马缰的手一紧,“没人比我更知道了!”
话音落定,马速已经加快,一行人又奔出了七八里地,顿时便看到一行身着军服的兵甲站在忻州城外,当首的那人正是昨日才见过的墨檀,见沈苏姀出现,墨檀当即迎上来,在马背之上对沈苏姀一拱手,道,“郡主,司命大人正在等您!”
离得近了,沈苏姀便看到了忻州城上戒备森严的兵甲,他们个个手执长戟,隔得老远也能看到那刺目的寒光,沈苏姀一扫而过,面色平静,“带路吧!”
墨檀对沈苏姀的镇定似有几分意外,再看她身后拢共就三人更是愕然,却是不敢失礼,当即抬手一请,对着他身后的百余兵甲大喝一声,“恭迎上阳郡主入城!”
此令一下,百多兵甲的列阵分立到了大路两边,一副恭迎姿态,沈苏姀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直直朝着城门而去,城门本就是敞开着的,宽阔的正门大开,规格极高,四人穿过黑洞洞的门禁入了城,身后百多人顿时跟了上来,“哗啦”一声响,那寒铁铸就的城门就此被关了上,嬴湛和容飒对视一眼,眼底都生出了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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