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茶。”
幽幽二字落定,沈苏姀挑了挑眉,嬴纵正坐在书案之后打开了什么东西,自顾自的看着却还知道对她下命令,沈苏姀看他片刻,终是上前将茶壶一倾倒两杯茶,正专注看信笺的嬴纵眸光微抬,扫了一眼她微微前倾的身段又将眸光落在了自己身前。
沈苏姀将茶放在他身前,眸光不经意的扫到了他刚刚看过的信笺之上,见竟然是一封信她心中下意识的生出两分深思,可还未等她想明白什么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着应该是两人一起上楼来的,刚刚转过身便看到两张稚嫩的脸,清远和明生看到她齐齐眸光大量,却仍是忍着上前给嬴纵行了礼才对着她一笑,“沈姐姐!”
沈苏姀上前两步,仔细的打量了这二人一瞬,明生还是和往常一般,清远的面色却过着有两分白,沈苏姀不由得眸色微暗,“清远,你病了?”
沈苏姀一问清远立刻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去,明生见此悠悠道,“前几日最冷的时候清远还要争分夺秒的冒雪练剑,结果染了伤寒,连着发了两天的烧却还要瞒着我们,后来是王爷看出不对寻了太医来,两剂药就好的差不多,沈姐姐不必担心。”
沈苏姀心头一紧,拍了拍清远的肩头,“勤于练功是好事,可是也得注意身子,你们年纪都不大,若是有个好歹往后可是练功都练不成了,往后要知道分寸。”
清远当即应声,沈苏姀又看了看他的面色才放心,嬴纵双手抱怀坐在书案之后,看着那三人的目光唇角微抿,“好了,你们沈姐姐的功夫亦不弱,往后可让她调教你们,先下去吧。”
嬴纵武功高绝,在行兵打仗上的威望更是大秦无人能比,听到他亲口说沈苏姀武功不错清远和明生一时惊诧不已,想问什么奈何嬴纵已经下令让他们退下,二人没有办法,只好抱拳行礼转身下了楼,沈苏姀眸色微深的看着两个小孩子面色诡异的离去,一转身便对上嬴纵略显玩味的眸子,见她眸色不善,嬴纵唇角一勾,“你的武功本就不错,本王难道骗他们了?”
沈苏姀并不接他此话,只转眸看了看那大陆地图和星宿命盘,转而走向窗前的榻边落座,随手把玩着暖热的茶盏,“南境战事素日来未有消息,王爷怎么个打算?”
嬴纵看着她的眸光愈发玩味,“看来你真是十分关心南境之战,本王暂且没什么打算。”
沈苏姀看着嬴纵,“王爷从来喜欢运筹帷幄,难道王爷就一定确信南境之战大秦能胜?这几日天气虽然不好,可此前难道王爷就没有夜观天象算算南边之战的胜败?”
嬴纵眸光微狭,“看来你已经算过了?既然如此不妨告诉本王,南边此次是胜是败呢?”
见嬴纵句句都不正面回应反倒想来套她的话,沈苏姀面色微沉顿时没有再说什么的欲往,眸光一垂看向了雾气袅袅的茶盏,嬴纵见她如此倒是勾了唇,抬手拿起桌案上的信笺扬手朝她扔了过来,沈苏姀本是垂着眸子的,那信笺上有他的力道,飞旋而至十分突然,却被沈苏姀一把接了住,嬴纵眼底暗芒一闪,沈苏姀却顾不得他的目光,头一低打开了那信笺,待一目十行的将信笺上的内容浏览而过,她的面色已经变作灰白。
豁然抬头看向嬴纵,“既然已经连失两城,为何朝中还没有反应?”
沈苏姀的心惊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这信笺来自嬴纵的探子,信上说犬戎十万大军有如神助,双方交战不到半月大秦已经连失两城,即便从孟南柯口中知道了此番战果必定不佳,可如此的溃败速度还是远远地超过了沈苏姀的预料!
镇南军这么多年来也算是素有威名,怎么会如此不经打!
话音刚落沈苏姀便猛地将那信笺拍在桌案之上,心中的沉郁之感是那般浓烈而熟悉,像极了从前战事不利时的憋屈,沈苏姀的动作略大,待掌心发麻之时才回过神来,一抬头,嬴纵的眸光恍若深海,他好似并未注意到她的失态,只语声幽幽的回答她的问题,“一来是如今下了大雪让各方的信息难以传入君临,二来,宫中的探子没有本王的快。”
他的话让沈苏姀心惊,可她此刻管不得那许多,只眸光沉沉的看着嬴纵,“敢问王爷,镇南军溃败的缘故是否是因为……奸细?”
沈苏姀这般问自然是因为前次他带她去了天狼军听到他们谈话的缘故,嬴纵眸光微垂,百无聊奈的转动着桌案之上的狼毫笔,“尚不能确定。”
沈苏姀眉头紧蹙,“怎会不确定,王爷的人难道还不清楚吗?镇南军镇守南境多年,为的便是防止犬戎入侵,如今犬戎虽然声势浩大,可镇南军也有十万人马,定不会如此不堪一击,除了奸细,沈苏姀一时想不出是什么缘故。”
嬴纵摇了摇头,“虽有怀疑,却没有证据。”
沈苏姀默然一瞬,“王爷应当尽快入宫告知皇上此事,否则南境只怕会更惨。”
室内安静非常,除了茶壶之中被煮开茶汤的热气声之外便只剩下她二人的呼吸声,嬴纵看着沈苏姀的眸子,摇了摇头,“至多还有三日朝上便会知晓此事,本王此番若是禀明此事,岂不是在说本王的探子比御用的厉害许多?再者,本王说过,南境之事并无确凿证据。”
见沈苏姀面色沉暗至极,嬴纵忽的眯了眯眸子,“战场上的龌龊之事,你明白吗?”
沈苏姀心头一震,转过了眸光去,“等三日之后,朝堂之上要如何安排南边战事呢?总不可能让镇南军一路溃败下去,王爷身负赫赫战功,此番,可想再次荣耀沙场?”
嬴纵将手中的狼毫笔放在一旁,闻言摇了摇头,“南境局势复杂,谁去了都不容易,本王不喜欢打说不清楚的仗,若是等镇南军都死绝了,那本王到可以考虑看看!”
等镇南军死绝了……镇南军可是有十万人!
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王爷竟如此不顾惜那些无辜将士?”
嬴纵唇角微勾,深海般的眸子闪动两分邪恶残忍的暗芒,“本王的性子你又不是今天才知晓,那些将兵其中不乏真有与犬戎通敌的,既然如此,他们便是真的该死,至于你口中那些‘无辜’之人,他们不是本王的兵,本王为何要冒着危险对他们大发慈悲?”
这话实在残忍,沈苏姀心头先是一怒,可随之她又在问自己,她凭什么生气,他如此残忍,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十万窦家军的反叛不也是她的手臂,那其中又有多少枉死之人,沈苏姀沉默的低下了头,嬴纵看着她这模样唇角微扬,“是不是发现你自己与本王是一样的人,所以没了继续指责本王的底气?”
沈苏姀深吸口气,“王爷自己不想去,可只怕多的是人想让王爷戴罪立功!”
嬴纵知道沈苏姀指的是那澹台公主之死的事,他似笑非笑的看沈苏姀一眼,“最想让本王戴罪立功的非忠亲王不可了,你猜猜看,此番犬戎使者之死是谁的手笔呢?”
沈苏姀眉头一簇,“王爷的意思是说这次的使者之死是忠亲王干的?”
嬴纵依旧是那莫测的笑意,沈苏姀立刻摇头,“不可能。”
嬴纵将身子慵懒的靠近身后的椅背之中,语声深长,“为什么觉得不可能?”
沈苏姀也不知这“不可能”从何处得来,可想到嬴珞衣带当风的模样她就觉得他不是那么狠毒之人,使者之死事关重大他必定明白的,引发这一场战争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一闪,沈苏姀想起了那次腊梅林外的相遇,他分明应当是和那犬戎使者有过什么交流才是,怎会先结交而后又暗杀!
沈苏姀背脊之上泛起一股子凉意,而嬴纵久久未得到她的回应便明白了她心中对嬴珞的信任,嬴纵看着她的眸色变深,末了却是什么话都未说,沈苏姀疑惑的看着他忽然而来的默然变化,顿了顿抿唇道,“我也并不确定,只是感觉忠亲王应当不会。”
嬴纵睨她一眼,并不说话。
室中现出两分短暂的默然,他越是安静沈苏姀似乎越是不安,她动了动唇,脑海之中忽然电光火石的闪过那夜在天寰宫昭武帝的书房所闻之事,澹台珑看起来和昭武帝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然而澹台珑最开始却是和他结交的,澹台珑与两人同时结交?或者她和昭武帝的协议是嬴纵知道并默许的?
看着嬴纵幽暗的眸色沈苏姀不知道是否要说,这边厢嬴纵却起身朝那大陆地图走了过去,那地图涵盖了大陆之上的每个国家,每一处山河城池都标注的十分明晰,沈苏姀清楚的看到,嬴纵此刻正将眸光落在犬戎与大秦的交界之处。
沈苏姀鬼使神差的也站了过去,地图之上代表大秦国土的红色线条部分已有奉城与笃城被犬戎占领,此时的镇南军正驻守在边境第三城归州,那归州城占据陇山天险乃是一处易守难攻之地,若镇南军能休整军心在此处阻止反攻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可若镇南军之中真有奸细,那么再易守难攻之地对于敌人来说也犹如没有防卫的空城一座!
“到底有没有奸细,至多十日之后便可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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