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场皆惊,即便是在此刻挺身而出应得奖赏,然而昭武帝这封王之举却实在来的突然,现如今的大秦之中唯有七王爷嬴纵受封亲王,可他这个亲王却是连封号都没有,想七王爷打败焉耆,让一个国家称臣让大秦的版图扩大,这应当是何等的傲世之功,可如今看来,一个焉耆竟然还没有十万窦家军来的重要,那一万禁军,和那还未曝光的“重赏”,一切都说明昭武帝对于这个三殿下不同寻常的重视——
在这样的场合,众人在压下心中惊诧之余还不忘想起那被朝中人连日提起的立储之事,三皇子的呼声乃是其中最大,莫非昭武帝也属意与他?
三殿下似乎也没有想到昭武帝竟然会有如此封赏,那谢礼之声颇为铿锵有力,沈苏姀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在她不远处的那人,如练的月光此刻正倾洒在他肩头,他垂着眸,下颔微收,因那鬼面的缘故一双眸子尽数被挡了住,无人能看得清他的情绪,他把玩着茶盏的动作更没有因为昭武帝的话而停下,一道道目光在他的身上满含着期待与兴味的落下,然后又满是失望的移开,只因他是那样波澜不惊无喜无怒,沈苏姀看他片刻,和其他人一样不着痕迹的将眸光移向了别处,可或许是秋意太重夜色过凉,她心头,竟为他稍稍瑟缩了一下。
三皇子受封本应该有玉蝶王印,更应有钦天监祝词和司礼监的祭祀之礼,然而是从紧急,嬴珞谢礼之后便和淮安侯申屠致一起离了开,申屠席位之上本来只有二人,如今申屠致一走便只剩下了世子申屠卓,这位从小便不良于行的病弱世子脸色微白的裹着一件银色的狐裘,此刻半垂着眸子安静的像个雕塑,应当是这满场唯一一个出离与情况之外的人!
这最为紧急的两件事处理完毕,昭武帝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窦阀几人的肩上,他温透的面容之上生出与嬴纵无二的迫人之势,虽不狰狞,却足以叫人胆寒,薄唇微动,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嬴琛越狱出逃,窦阀视为同谋,先将其打入天牢,最终到底罪行为何,等忠亲王归来再做定夺,来人,将他们给朕带走!”
到底只是越狱,还是有更大的图谋,这一切,都要等三殿下嬴珞归来才可做定论!
众人眸光凝重的看着窦阀诸人被带走,似乎还没有从这一场变故之中回过神来,窦阀,那是高高在上的窦阀,是权倾朝野的窦阀,朝官忌惮,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而今,大厦倾毁,这大秦国第一权阀氏族竟然就要如此被打入地狱了!
没有人相信不觉得震撼,这样的震撼在五年之前出现过一次。
只不过那一次倒下的权阀不姓窦而已。
“这就是今夜的好戏?!”
窦阀的几人被带走,看着那一手遮天的窦准一言未发的惨败模样,沈王氏咬牙切齿的道出一句话,她捂着胸口急喘两声,而一边的沈琳琅早就呆若木鸡连及时认错都忘记了,事情怎么会这样,窦烟信誓旦旦的话如她的名字一般做云烟飘散,看着窦准强自挺直着的背脊,沈琳琅的一颗心仿佛不会跳了,她要嫁给一个罪人,一个有谋逆之心的罪人!
沈苏姀没有抬眼去看那分外凄清的背影,窦宣被窦昕抱在怀中,似乎被身边一个个冷着脸呼喝着他爷爷和父亲的侍卫吓到,他想以一个窦家人才有的桀骜眼神瞪回去,可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面全是泪水,一点儿平日里的气势都没有,小小年纪的他仍是没有想明白怎么会这样,他有些无助的望着那一张张在宴会开始对他百般夸赞奉承过的脸,希望有人能将这些对他不敬的人赶走,可是没有人帮他,就连那个人,那个鼓励他维护他的人这次都没有抬起头来,小小年纪的窦宣忽然止住了哭声,看着那道纤细的蓝衣侧影,他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将窦昕的脖子静静抱了住,无声的眼泪之中,有些东西在他心里发了芽。
将窦阀处理完毕,这场寿宴便算是到了尾声,君临城中的窦家军和即将到来的十万兵马只是窦家势力的一部分,除了这些,他们在朝堂之上深隐与内的朝官,他们在府中花重金豢养的门客,还有在君临城之外,在四大驻军,在各大家族,甚至在他们的对手国中那些或远或近的关系,每一样都能影响大秦的命脉!
窦阀早已深深与大秦融为一体,好似互相缠绕依附着的藤蔓,想要毁掉他们,自己必定免不了流血,这必定是君临城一次不小的动荡,更有甚者还要发展成大秦帝国的一次劫难,昭武帝对此深知在心,因为同样的事情几乎一模一样的发生在五年之前,好的一点是,现如今的窦阀到底还是比五年之前的苏阀差了一小节。
“今夜本该是太后寿宴,却不想五殿下嬴琛与窦阀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朕心甚痛,相信诸位必定与朕一样,然有宁国公与三殿下护持内外,诸位大可放心,今夜寿宴至此方休,眼下时辰不早,诸位可各自回府,待明日天明之时,必定能一切如常!”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武帝话音一落,诸人俱是跪地拜礼,只听到万寿亭之中一阵衣衫窸窣,半刻再抬头之时亭子之中的各位主子已经相继离开,满场的达官贵人与亲眷们这才起身,复又在宫女和侍卫的引导之下渐渐退出去,衣香鬓影之间只听到参差不齐的脚步声,行至之间竟然无人说话,没有人知道可以说什么,窦阀这座大山倾塌势必要引起一场巨大的波澜,这一场波澜从窦阀开始,可在哪里结束却无人知晓。
沈王氏面色惨白浑身发软,在杨嬷嬷的搀扶之下才站了起来,她滞后于人的走出两步,却又猛地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将目光落在沈苏姀身上,“五娘,你先别回府。”
沈琳琅分明已经什么表情都没有,闻言还是抬眼看向了沈苏姀,沈苏姀挑了挑眉不知道沈王氏何意,沈王氏却已经深沉的开了口,“我们与窦阀是姻亲,你去太后那里探听探听,此事若是要牵连至沈阀,我,我也好早作安排!”
沈苏姀心头微动,看着沈王氏郑重的样子点了点头,沈君心看这模样一把牵住了沈苏姀的手,“祖母,我陪着五姐一起!”
沈王氏此时哪有心情来疼爱她的孙子,朝沈君心点了点头便转身而走,沈琳琅眸色深重的看了看沈苏姀,唇角一动似有话要说,可到底一言不发的随着沈王氏走了出去。
看着三人的身影走远,沈君心摇了摇沈苏姀的手,“五姐,我们要去找太后吗?”
沈苏姀眉头一挑,“为什么不?”
待众人陆陆续续的从这湖边离开,沈苏姀才牵着沈君心往寿康宫的方向走,她走出几步回头望了一眼这湖边璀璨的灯火,夜景阑珊,却被这场满是杀气的谋逆之乱搅了,大抵无人还有心情看着湖景,可沈苏姀此刻竟觉得这一方火树银花当真是她见过的最美的景致!
一路朝寿康宫去,路上的禁卫军戒备比之适才更为森严,沈苏姀心中其实明白,这个时候只怕谁也见不到太后,可既然沈王氏有令,她当然要做做样子,果不其然,走上去寿康宫的那条主道之时侍卫将她拦了下来——
“沈姑娘,请明日再来吧。”
这次的侍卫是认得她的,却也没有为她放行,沈苏姀看了看沈君心,有些无奈的一叹,牵着他的手转身朝宫外走去,沈君心转头看着沈苏姀的侧脸,一双满是稚气的眸子生出两分疑惑,“五姐,你为何不怕?祖母害怕,三姐也害怕,为何你却不怕?”
沈苏姀垂眸扫了他一眼,“那你又为什么不怕?”
沈君心咧嘴一笑,“我也不知道,我就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苏姀看着他这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和你想的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君心挑了挑眉,面上那惯常的讨好笑意消失不见,眉宇之间带上了两分深思,“我听祖母说过,窦家是很厉害的,可是今天晚上这些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全是对窦阀不利的,是不是他们平日里行恶太多,所以老天爷也不帮他们了呢?说起来有些奇怪,那五殿下要逃出去,他竟然没想过自己的母妃和外祖还留在宫里,果真是心狠手辣啊!”
淡淡的话语声落在寂静的宫道之上,沈苏姀握着沈君心的手越来越紧,某一刻沈君心轻呼一声将沈苏姀的手甩开,一脸嗔怪的看着她,“五姐你捏疼我了啦!”
沈苏姀看了看自己的手略有些歉意,转眼看着身前甩着手喊着疼的小娃娃一时之间不明白他刚才那番话到底出自何意,那张稚嫩的脸上一片清澈,见她眸色深沉似乎还有怀疑不由更是委屈,“你是真的捏疼我了,不信,你看看我的手,都红了!”
小手上果然有红红的指印,沈苏姀眼底暗色一消,唇角扬了扬,“好了好了,是我不好,先带你出宫,祖母还等着呢。”
沈君心一边甩着手一边和沈苏姀转身继续往宫门处走,可他一转身便看到一个人正站在距离他们十步之遥的地方,当先映入眼帘的撩黑墨袍看得他眼瞳一缩,那人身姿挺俊而高大,他不由得仰了仰头才看到他的脸,那人背对着身后的灯火,那张脸便隐在了阴影之中,饶是如此沈君心也看出了那张青鬼獠牙的面具,他肝胆儿一颤,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拉住了沈苏姀的衣袖,再凝眸看去,那人的目光竟然森森的落在自家五姐身上,沈君心又抬头看了一眼沈苏姀,发现自家五姐也正看着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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