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摇摇头,“就是昏沉沉的,困得很。”
嬴纵唇角微弯,“马上就完了,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沈苏姀朝外看了一眼,“你的意思是我也要去崇政殿?”
嬴纵“嗯”一声,“你与我同去,一同受礼。”
沈苏姀倏地将手从他掌心抽出,“这怎么可以?你可以专宠,却没有人能容忍女子站在宝座之上,你要满堂臣子作何感想?今日是你登基第一日!”
嬴纵眯眸,又将她的手握了回来,“正因为是第一日,我要叫他们知道我的心在谁那里。”
沈苏姀哭笑不得,嬴纵便又捏了捏她的掌心,“你放心,我有分寸,帝后同德同心难道不好吗?此乃我大秦吉瑞,我不会给他们口诛笔伐的机会。”
沈苏姀是信他的,见他不容反驳的架势只好点头应了。
不多时便到了崇政殿前,四品以上的臣工入了正殿,其余人则是跪在了殿外,御辇缓缓停驻,嬴纵后一步下了车辇,众臣们本是等着嬴纵入殿升御座的,一回头,只见新帝王带着他的新皇后一起走了过来,朝臣们一时惊讶,嬴纵却全然不顾的带着沈苏姀入了大殿!
这明光可鉴的大殿一刹那之间让沈苏姀想到了从前自西境回来述职之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跪在堂下,而今日,她却是和嬴纵一起站在了宝座之下!
神思一飘,再回神之时沈苏姀忽然觉得脑袋的昏沉更厉害了。
嬴纵仍然牵着她的手,一旁的全福在高声宣读改元圣旨。
“帝号圣武,改昭武帝三十八年为圣武元年,即日起行新年号,逐令各州各郡……”
沈苏姀一时恍惚,便有些未曾听清,只觉得全福的声音落定之后嬴纵又开了口,他语声低寒的道,“朕新即位,值国丧,又值与北魏、南煜止战,大秦连年征战,国艰民苦,除却大赦天下之外朕还欲减民赋清宫闱,并与皇后清戒肃身求大秦安康,从明日起,各州郡逐一减免税赋,内府各局各司处,当值三年以上者宫人皆可自行外放。”
此言一落,沈苏姀神色一醒,底下的臣子们更是瞬时色变,稍稍一默,已有一人问道,“皇上请三思,宫人外放实乃天恩,只是三年为期求外放者只怕太多,将来若有选秀又当如何差遣?与其将来再行采选,不如此刻以七年为期实行外放。”
寻常宫女有的七八岁入宫有的十二三岁入宫,本是要二十五岁之后才外放的,而今三年便可外放,求去之人必定良多,微臣以为七年为限倒是较为合理!
嬴纵闻言八风不动,只理所当然道,“朕既然打算与皇后清修戒欲以求天恩,又怎会再行选秀?内宫有皇后足以,此事不必再提,朕意已决,明日起照办便是。”
不!会!再!选!秀!
沈苏姀握着嬴纵的手一颤,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嬴纵看似漫不经心道出的话如平地一声雷,重臣醒悟,才知这话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堂中一默,许多文臣相视一眼便欲上前奏请!
可下一瞬,全福忽然递上来数封奏折。
嬴纵一把接过,抬手便甩在了重臣跪着的地砖之上,道,“先皇病久,朕亦征战在外,朝中许多事耽误甚多,这些是朕拿到的折子,诸位传阅看看。”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那折子,跪在最前的嬴珞捡起折子一看,面色顿时大变,身后的臣子不知到底何意,嬴珞已双手抱拳义正言辞的道,“结党营私,贪腐舞弊,大秦朝堂竟有这等恶事,皇上新登基,臣恳切皇上彻查以清朝堂……”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明白那折子是什么了,嬴珞如此配合,嬴纵岂能落了下风,然而就在他要开口之时忽然觉得身边之人有些不对,转头一看,一眼便看到了沈苏姀额角的薄汗。
嬴纵心中一紧,忙唤一声,“阿姀……”
话音刚落,沈苏姀腿弯便是一软,嬴纵眉头大皱,将她拦腰一抱就要朝外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重臣一惊,然而今日的礼还未完,新皇这就走了?!
早前谏言的那老臣见此连忙膝行几步上得前来,竟然是拦住了嬴纵的去路,“皇上,正殿之上不得如此不守礼法!且今日礼数还未成,皇上怎可先行一步?!”
嬴纵气急,见满殿诸人都看着自己眸色顿时一寒!
“皇后身怀龙脉,朕的妻儿可比礼法重要得多,来人,宣太医……”
嬴纵骤然下令,一晃眼便已抱着沈苏姀消失在了门口,朝内众人一愣,一时不知是喜是忧,适才那一瞬,多少人见新皇这架势动过在子嗣上做文章的主意?可是皇后竟然已经身怀有孕,且新皇句句都是为了大秦,如此一来谁还能反驳新皇之语?!
全福急急忙忙跟着嬴纵离开,朝臣们便被晾了下来,众人起身,面面相觑一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宁国公跪在右边第一位,此刻许多人都将目光落向了他!
“国公爷,您说如何是好?”
宁国公地位不凡,俨然已经是朝中文臣之首,何况他属于老臣之列,得先皇倚重,应当不会站在新皇那边,这么一来,老臣一列的都目光期待的看向了宁默。
宁默却只是洒然一笑,“帝后相合的确是大秦祥瑞之兆,大秦连年征战杀伐太重损耗太大,眼下正缺祥瑞之气,眼下皇后身怀龙脉,我大秦帝业亦有传承,诸位都是两朝为臣了,眼下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也莫想着争抢什么了,宁某不日便会告老还乡,大秦未来几十年的繁盛,交给年轻人去操心吧,咱们不能不服老啊……”
满含期待的众人一愣,宁默拱了拱手当先走了出去!
有些事无可转圜,譬如立后选秀这一件。
宁天流摸摸鼻子还留在殿中,一边的嬴珞和嬴湛靠过来,“宁老当真要告老还乡?”
宁天流叹了口气,“是,父亲早有这个打算了,他准备回族地,照顾阿倾。”
嬴珞和嬴湛对视一眼,便都不再多言!
崇政殿之中暂时得了平静,天寰宫里头却是一派压抑,只叫人觉得暴风雨要来了!
“怎么样?在朝堂之上站着站着就不对了!”
嬴纵着急的问宋薪,宋薪眯眸一阵摇了摇头,“无碍,是吸了佛香了,并不严重,小人在方子里加一味药便可,眼下娘娘是睡着了,孩子很好,皇上不必担心!”
嬴纵皱眉看着沈苏姀苍白的脸,“你肯定?!”
宋薪一笑,“皇上不信小人吗?”
嬴纵看着宋薪微微松了口气,他自然是信的。
“好了,你去开方子,我在这里瞧着。”
宋薪拱手做退,又不忘拱手一拜,“小人恭喜皇上荣登大宝。”
嬴纵苦笑,“得了,快去开方子!”
宋薪这才转身离开,嬴纵瞧着床上的人只觉得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待回过神,又立刻吩咐让人撤了宫中所有的香,沈苏姀有孕之事已宣布,她在堂上昏倒瞧着也有些危险,不多时嬴华庭和嬴湛便齐齐的到了天寰宫,得知沈苏姀无大碍之后才放了心。
沈苏姀这一睡又睡到了夜间才醒来,一醒来便见嬴纵靠坐在床边守着她,许是等的太久了,嬴纵也闭着眸子在养神,沈苏姀怔怔看着他,又想起了他在朝堂之上说的话,心底温暖一片,她伸出双手抱住了嬴纵的腰,这一抱,嬴纵立时醒来。
“阿姀,感觉怎么样?”
沈苏姀此时再没什么不适,只是双眸含水一般的柔柔看着嬴纵,“怎么在朝堂之上说那样的话?太着急了些,前几日的引子还在,接下来你必定累得很。”
嬴纵唇角微弯,倾身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些你不必操心,我得让你安心,也要让他们瞧见我的决心,我一切都安排好了,没人敢多言。”
嬴纵语声放软,又倾身去吻她,“朝堂政治你是知道的,别的我不能保证,可这些我定然要为你做到,不止是这天寰宫这块小地方,整个宫闱都该是咱们两人的,嗯?”
沈苏姀唇角微抿,眼角一时湿漉漉的。
嬴纵拂了拂她的面颊,“别急着感动,往后有你感动的时候,宋薪为你换了新的方子,我给你去端药来,你睡到了这会儿,等下怕是又睡不着了。”
说着便放开她走出了内室,不多时回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之上放着药碗和蜜饯,沈苏姀靠坐起来,乖乖喝了药又吃了蜜饯,而后一双眸子就钉在了嬴纵身上。
嬴纵一笑,“怎么这么瞧着我?”
沈苏姀伸出双手,嬴纵便靠了过来,她伏进他怀中去搂住他的腰道,“今日你那样说的时候真是让我觉得很震撼,我以为走到那一步要很难,要对付许多人,要酝酿很长时间,中间会有波折无数,可是没想到你登基第一日便将此事摆在了明面上。”
历代皇帝,谁只有一个皇后的?!
沈苏姀从来都信嬴纵,可是宫闱斗争她看的太清楚,她的姑姑曾经便是皇后,后来回了君临时常走动在宫闱,更是明白这宫闱之间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沈苏姀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更想着实在不行就选两个放着便是了,可今次,她真真是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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