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绣图出了什么问题?她如此想着,将疾步赶到厅门口,被逼进前厅的左统领一眼捉住,他立时命人围了过去,见花夫人脸色微怒,他拱了拱手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夫人不要为难。”
花夫人沉住气,她瞧了一眼一脸沉静的花频频,心中还算满意,道:“左统领哪里的话,既是奉命,我又怎会为难你?只是不知我这丫头犯了何事,还劳驾左统领亲自来一趟?雠”
左统领沉吟,一手按了按腰间的佩刀,回道:“似乎是与绣图有关。”此言一出,花夫人心里有了底,她一眼也未再瞧花频频,只慢慢退了两步,“既已如此,那左统领把这丫头带走吧。”
裴府的早晨一向比花府热闹,宝宝抱着崽崽满院乱转,一群小厮丫鬟不得已围着他乱转,裴公子倚着廊柱闲闲瞧着,管家在边儿上不由提醒了一句,“公子,今天是翰林院休息日,不进宫做事,可还去花府?”
闻此,裴公子脸色微变,他抬脚走了两步,又倒回来问管家,“你说,如果你惹一个姑娘生气了,你……”管家笑成花似的瞧着他,他顿了顿,好笑似的用扇子敲了敲额头,“和你说还不如我自己去琢磨。”
管家笑脸一僵,不满得瞪了一眼自家公子,这时突然有小厮跑过来,眼瞅着公子走远了,忙拉住他附耳过去,他听罢立时沉了脸色,赶紧追上裴公子,将事说了说。
“当真是花府小厮说的?”裴公子脚下猛一踉跄,又回头问那小厮,小厮忙不迭点头,“说是段公子让来告诉的。”
那就没错了,裴公子心徒地犹如坠了千近重的石头,他边走边吩咐管家,“备车,进宫。”语罢,他又猛摇头,朝管家道:“不,去花府。你找人给宫里的父亲传个话,就说,”他顿了顿,续道:“就说那是他未来的儿媳妇儿,让他看着办吧。”
圣上诞辰近在眼前,最忙的莫过于全权负责此事的礼部了,裴大人为礼部之首,自然事事首当其冲,他这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原想着下了朝去眯会,休息一下,谁料被内侍急急拦住了,说是皇后娘娘有事要见他。
他眼皮子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遂问内侍,“可知道是为何事?”内侍揪着眉头叹了口气,又凑过去附到他耳边神秘兮兮道:“是宫绣局那边,眼瞧着江山万里图就要绣好了,可谁知昨晚就出了事,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竟然把绣图毁了,哎,当初这绣图还是娘娘出的注意,如今一出事,娘娘可生气了,这不,但凡扯上这事的都在殿里跪着呢……”
剩下的话他不说,裴大人也晓得,别的绣图倒也罢了,只是这江山万里图寓意深刻,圣上性子多疑,一旦得知绣图被毁,势必联想到他的江山上。裴大人想到此处,没敢再往深处想,他琢磨着此事与他关系不大,非要追究起来,顶多治他个疏忽之罪,真正的祸首还在宫绣局。
然而,当他踏进坤舆宫的正殿,一眼瞧见跪在正中央的花频频时,他整个人都懵了。愣愣行了礼,又愣愣被赐了座,一屁股坐下后他又蹿了起来,麻溜得噗通一声给跪了,皇后被他惊了一下,脸色愠怒,“裴卿,你这是怎么了?”
裴大人那一刻脑袋转得飞快,联想进殿前那内侍的话,遂料定花频频和这事有关,心中作难,嘴里
发苦。若其他姑娘也罢了,只是这丫头,一想起他儿子天天又送又接的笑模样,遂咬牙,以头磕地道:“臣这儿媳妇向来鲁莽,若冲撞了娘娘,或做了什么不长眼的事儿,还请娘娘息怒,别气着了身体。”
话音落地,满殿的人都愣了,皇后敛起怒容,笑了一下,问:“裴卿莫非为国事操劳累着了?这哪里有你儿媳妇?”裴大人抬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瞧了一眼花频频。
皇后这才恍然大悟,问他:“莫非裴大人口中的儿媳妇是这个绣女?”裴大人闻言又磕了一个头,直磕得嘣蹦直响,一边内侍都替他疼得慌,他惶恐回道:“正是,她与犬子虽尚未成婚,但早已定下婚约,臣在心中也早将她当做了裴家人。”
一听此话,花频频再也装不了淡定了,她惊讶又极快得抬头瞧了一眼,见说话的是裴大人,又飞快低头,她想抬袖捂捂心口,她心跳得太快了,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可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妄动,只得可着劲儿咬唇,以求压制住心头翻滚的情绪。
花府这边,花老爷在后院闲得无聊,正跟花匠学习修剪花枝,被雨水滋润过的花枝水灵灵的分外好看,他握着剪刀不安得来回走动,“奇怪,我今天怎么老心神不宁的?老翟,陪我去前院瞧瞧。”
管家哎了一声,一手去扯他的衣袖,将他拖回花丛里,语气轻松道:“老爷是没睡好吧?要不不修了,去睡会?再说,前院有什么好看的?夫人出去了,小姐也进宫了,还不如后院热闹呢?”
花老爷狐疑得瞧了他一眼,“是么?”管家狠狠点头,“绝对是啊,你看我不就在后院嘛,你去前院能瞧见我么?”见花老爷摇头,他又道:“那就对了,是修花还是睡觉?你自己选一个。”
花老爷抬抬眼:“我想去前院。”
管家:“……没这个选项。”
一边奋力干活的花匠受不了了,玛蛋快被你俩蠢哭了好吗!他捞起修剪掉的花枝子用力朝管家砸了过去,“磨蹭什么啊!夫人不是说让老爷老老实实睡觉吗!谁吩咐你让老爷学习修花的!”周围默了默,花老爷同情得瞧了管家一眼,握着剪刀屁颠屁颠破坏花草去了。
与此同时,前院正厅里,花夫人满脸冰渣子得听完裴公子的话,道:“也就是说昨天频丫头一直没和你说宫绣局的事?”裴公子在下座颔首,“我已经让人给宫中的父亲传话了,等父亲回来,想必就知道是何情形了。”
也只能如此了,花夫人定了定神,忽而想起了什么,朝段千随道:“你母亲的事,你舅舅可与你说了?”见段千随不解的样子,她又道:“是这样的,之前你母亲来信说要进京,约莫明日就要到了。”
段千随貌似很惊讶,他张了张嘴巴,有点不敢相信,“明日?”花夫人瞧他这样,又淡淡点了下头,随后又让他与裴公子聊着,自己急急出了府。
两人知晓她是为花频频奔波去了,齐齐默了下来,裴公子心想着不知父亲收到口信没有,难免有些失神,段千随难似乎正为昨天有事早走扔下花频频而愧疚,端起茶杯又重重放下,过了一会儿,他蓦地问:“裴兄,你与频频表妹何时成亲?”同时他也发现只要自己一提到这两人的事,心中总会浮现一丝丝的焦虑与不悦。
裴公子先是被他这过于坦然的话震了震,后又觉着不对劲儿,只得佯装不解问:“段兄为何如此问?”段千随啊了一声,理所当然道:“频频表妹如此喜欢你,你也很喜欢她,不然也不会帮她照顾宝宝了。既已如此,你俩还是早早成亲的好。”
裴公子略去其他,揪住了宝宝这个话头,“段兄莫非误会了什么?宝宝是裴某的弟弟,裴某照顾他不是天经地义么?”果然如此!段千随闻此沉了眼神,他又抻手往桌上摸了杯,低眼抿茶时掩去了眸中的戾气,原来真的是一场误会。
两人又说了会话,裴公子便起身告辞了,段千随送他到门口,“若裴兄有频频表妹的消息,一定要尽快差人告知。”裴公子自然答应。
目送他离开,段千随很快回了磬鹤院,一路去了书房,逮住书房里的一个小厮就问:“我娘来,为何不与我说?”这小厮是他从家里带来的,与家来往的书信都是他在管,母亲若来,不可能事先不说,那原因只有一个,是小厮有意瞒他。小厮缩了缩脑袋,嗫喏了一声:“是夫人吩咐的,她让小的不要告诉公子。”
他气急了,一把甩开小厮,小厮始料不及,一头撞到了椅子上,只听嘭得一声,他厉眸瞬时扫了过去,“出去!”小厮忙捂着头蹿了出去,又给他掩了门。
在房里来回踱了几圈,他一脚踢
翻了椅子,又气不过似的连踩了几下,最后颓废得倚在了书桌上,他脑海里一会儿是母亲温柔可亲的脸,一会儿又是花频频面对他时冷漠又淡然的神色,可一想到花频频如今遭难,他心里就跟爬满了蚂蚁,闹得他难受极了。
他不好过,裴公子更不好过,他将一回府就被宝宝扑了正着,崽崽摇着尾巴汪汪直叫,他算明白睹物思人是何意思了。瞧见崽崽,他便想起那丫头偷偷瞄崽崽想抱又拉不下面子的别扭样子。抱起自己弟弟,他就想起她面对宝宝时软下来的眉眼,若不是告诫自己沉住气,他怕是现在就进宫了。
回了书房,他哄宝宝自己有事要做,让几个丫鬟带着他出去玩了。宝宝一走,书房静了下来,他却没心思做任何事,只盯着墙上悬着的木棍瞧。趴在窗户上偷瞄的管家无声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去了墙角蹲着,又不忘告诫扒着他衣服的宝宝,“可别再闹你哥了,哎,谈个恋爱太不容易了。”
仍由这边人度日如年,百般煎熬,在坤舆宫正殿跪着的花频频已将所有的心思藏了起来,她恭谨又详细得将昨天所有的细节说了一遍,承认了当时宫绣局只剩自己,门也是自己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