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所列弟子中,又有人脚步微动欲要出列。青柠眼角微斜淡淡扫了过去,那刚离地面不过寸许的脚又悄然缩了回去。
陈掌门眸色复杂的看着将她切切望着的玉瑶,心头却是一片冷意漫延。正如她自己所言,她将她亲手抚养长大,她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又如何不知?她岂会因他人的一时言语所激便做出这等鲁莽之事。可她毕竟是她的徒儿,气怒过后,又怎下的了绝心真将她逐出师门?
她不去看她哀求的模样,冷声道:“将玉瑶关入地牢,待为师查明此事后再做处理。”
“是。”两名弟子上前将玉瑶带走。
青柠低垂的眸子划过抹了然之色,面上却是浮起抹天真的笑容,“师傅,您累了吧,我扶您去歇歇。”
“歇什么歇,师傅此时哪还有心思歇息。”她抚了抚额,神色间满是疲倦道:“这几日里光顾着藏宝阁的事,其它事倒是忽略了。”她心头沉了沉道:“寒王近来可有何异常?明月阁留下的人有没有什么动静?”
如今炎华鼎已失,邙山瘴气已消,那么玉女门与寒王之间的交易……她只觉头痛欲裂,好好的一个传位大典,怎的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让玉女门限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这事,欧阳明月得负大半的责任,陈掌心头刚平下几分的怒火再次腾燃高涨。
“寒王?”青柠故作惊讶道:“藏宝阁毁后寒王就已经不在山上了,师傅您不知道?”她转至陈掌门的身后主动为她按捏着肩膀,又道:“至于明月阁留下的人,也早已不知所踪了。”
陈掌门闭眸撑着头,抬了抬手道:“都下去吧,我一人静静。”
“是,师傅。”众人依次退下。
夜色悄然而至,秋日的风卷着殘叶刮得呼呼作响,天地间一片萧瑟之气。邙山处对峙的两军却在这凉风中反应各不相同。慕容婧的军队,领兵将领申胥面色紧绷端坐马背,手下的兵士们亦端然挺立面容肃整昂首不动,由此可见,此是军纪非常严明的一支军队。再反观洛绯的军队,至打这凉风一吹,众兵士们便裹紧衣服抖个不停,更有不少兵士悄悄的溜出队伍去避风,渐渐的三五成堆抱膀聊天,聊到兴头起还不时哈哈的大笑两声,而洛绯及手下的将领们却对此视而不见,洛绯在马背上打瞌睡,将领们聚在一起置骰子讲荤段子,谁输谁讲,讲到兴头处还顺手拉过旁边同僚比划比划,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乍一瞧去,这支军队真是从上到下军纪散漫乌烟瘴气。
然这只军队中,也有那么一个人显得隐隐与众不同,他眸色深深的瞧着马背上打瞌睡的洛绯,唇边泛起抹浅浅笑意。马背上的洛绯不动声色的凝眉后望,却碍于黑压压的人头太多夜色太浓,要找到那使让浑身发毛的眼神实在太过艰难。是以,既然这眼神没有恶意,他也懒得再予理会。他这样倾国倾城的相貌,自是男女通杀,吸引大老爷们的目光再正常不过,更何况在这汉子集中没有姑娘的军队里。罢了,他大爷就当做个善事,让他默默的瞧着思回春也无妨。
洛绯抬眸看了看浓云浮荡的夜空,然后,继续拢着袖子在马背上睡觉。
两方军队阵前形成鲜明对比,一方热闹如夜市,一方沉寂如鬼域。气氛如此迥异,但却奇异的和谐共处谁都没有率先动弹。
“将军,对方军队如此散漫,不若我们现在一股作气杀他个片甲不留。”终于,申胥手下的副将拍马上前低声道。
“不可轻敌。”申胥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洛绯跟在寒王手下多年,出了名的狡猾,万不可轻举妄动。”
“将军,你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副将瞧了眼瞌睡打的在马背上身子晃晃悠悠的洛绯,极为不屑的冷哼道:“照末将看,他也不过是个浪得虚名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而已,有何所惧?”
“陈副将。”申胥冷冷的看向他。
“末将一时失言,还望将军莫要怪罪。”陈副将虽嘴上如此说,但神情间却是泛起抹轻蔑之色。
“罢了,你派人再去探探对方虚实,本将总觉对方有诈。”他交待完,又道:“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是。”陈副将立即领命而去。
温暖在树上将下方的一切瞧在眼底,她唇上泛起抹笑意,对身旁的君熠寒道:“果然是强帅手下无弱将,洛绯的这一仗应有七成把握会赢。”
“本王看中的人,自是非常人能及。”君熠寒淡淡挑了挑眉,“不过,这一仗洛绯仅有五成胜算,若非他脑子灵活,胜算怕是不到三成。”
“嗯?”温暖表示不解。
“此次领兵的是申胥,此人性子谨慎沉稳,遇事处变不惊,且善于判断战事形势,再加上他手下所率领的兵力至少较洛绯多出倍余。是以,洛绯这些计谋,不过是初初让他的军队陷入混乱,为他赢得一些先机,至于胜败于否,还得看他的后续应变。”君熠寒为她解释道。
“看来还是块硬骨头。”温暖眸色微转看向他道:“你不打算出去?”
君熠寒将掉落在她发上的树叶拈去,道:“洛绯跟着本王这些年,这样的对手极难遇到,如此难得的时机,本王自是在一旁观战。”
明白了,敢情这是将申胥当成头森林中极易难捕的猛兽,而洛绯就是那被训练已久的猎人,现在便是猛兽与猎人一较高下检测猎人捕兽之能之时。温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若洛绯将这块硬骨头啃不下来又如何?”
“……换你去啃?”
“……”
风势渐渐小了下来,天上浓云飘飘荡荡将渐圆的明月遮掩,整个天地处于极致的黑暗中,不知是谁高喝了句,“有埋伏!”。夜空中霎时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原本散漫聚堆在名个角落的寒军瞬间爆发出冲天喊杀声由不同方位冲入慕容军中。
慕容军前方突然遭受敌军冲击,还未缓过神来,四周却又杀声响亮火光漫天,熊熊大火迅急从地面腾起向四周漫延燃成一个火红的包围圈将黑夜彻底点亮。
寒军箭矢如急风聚雨般射向包围圈内的慕容军,一时间惨叫声喊杀声响彻半边邙山,邙山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然,果如君熠寒所料,洛绯虽以军纪散漫假象迷惑慕容军,使装作避风三五个聚在一起聊天的兵士们时不时的无声无息“消失”一两个绕至敌方,再待乌云遮月时发动攻击,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一个计谋,也无非只让慕容军初始陷入混乱。
马背上的申胥很快做出了应对,一面调动人手突围,一面指挥弓箭手反击。随着战事时间的拉长,慕容军逐渐扳回了劣势,与寒军之间展开绞着厮杀。
此地男人们战事如火如荼,而玉女门地牢中也展开了一场女人间的战事。
“你来干什么?”玉瑶冷冷看着笑的仍是一派单纯无害的青柠,她现在真想撕烂她这层虚假的皮。
“来看看师姐你呀。”青柠对她的冷言冷语并不着恼,只是笑嘻嘻的放下手中的蓝子打开,端出里面精致的饭菜摆在桌上,颇为贴心的道:“师姐饿了吧,快吃。”
“谁要你假好心,滚!”玉瑶挥掉桌上的饭菜指着门口冷声怒喝。
“师姐,我如此好心好意的给你送饭菜来,你又何必动怒呢?”青柠继续从蓝子里拿出剩余的菜摆放在桌,仍是带笑的语中却透着股淡淡的嘲弄道:“这可是你在玉女门的最后晚餐,你若不吃,以后可就没得吃了。”
“你什么意思?”玉瑶抬眸怒瞪着她,然眸底却隐隐泛起抹慌乱。
“什么意思?”青柠歪头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你难道以为你犯下如此大错师傅真会原谅你?你难道以为你犯下如此大错师傅真的还会留你在玉女门?”她摇了摇头,笑得弯如月牙的眉眼间挑起抹极不相称的讥讽道:“师姐,别太天真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相信你说的,我要去见师傅。”玉瑶苍白着脸提去就向门口跑去,却在脚步刚要跨出门口之时,她被破空而来的石子击中,瞬间动弹不得。
“师傅她就在暗处看着,她并不想见你,这是她给你的警告。”青柠至袖中拿出个材质极次的玉镯在她眼前晃了晃道:“看见没有,这个玉镯是你小时候师傅生辰时你送她的,她极为喜爱从不离身。如今,她让我还你。从此,再也没有你这个徒儿。这下,你该信了吧?”
“怎么会?怎么会?”温暖面色惨败的看着那玉镯低低重复道,这玉镯自打她送了师傅后,师傅便从不离身的带着,如今却让青柠拿来还她。师傅,是真的不要她了吗?
“先别急着哭。”青柠将玉镯塞进她怀里,至袖中拿出个薄薄的刀片来,神色间带上几分惋惜道:“师傅还说了,既然你已不在是玉女门的人,自然不能再有玉女门的武功,因此,将你逐下山之前得挑断你的筋脉废了你的武功。”
“不……”玉瑶惊恐的瞠大眼,话还未出口哑穴已被青柠封住,她只见青柠对她露出一个她见惯了的极其天真烂漫的笑,然后,手脚一阵剧痛,她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这一刻,她心中所有的光明皆被黑暗抹去,恨意在其间疯狂滋涨。
半个时辰后,青柠来到后山的竹林,在离那抹黑暗中也红的令人心神惧颤的人影丈余远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