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宫中的房间,这间房的装潢却是素素气气的,没有半点奢靡的气息。不远处的书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墙上挂着几幅前朝书画名家的作品,显然这个地方的主人,倒是个风雅的君子。空气中,高调的燃着淡淡的龙涎香。
叶习染从床上起来,穿上放在榻边的绣鞋,一步一步的往外走。还未走到门口,就听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
那身着宫装的女子很是眼生,普普通通的相貌,没有一丝出彩。看见叶习染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战战兢兢的愣了片刻,随即便跪下,“县主可算是醒了。”
在这种不明对手是谁的情况之下,坚决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尽量平静着来。叶习染便道:“起来说话。”
那个侍女便站了起来,看着叶习染虽然略微素白,却依旧光彩夺目的小脸,松了口气便垂手站在一边,“县主可算是好了,李太医过来开了多少药都不顶用,原本还想着县主……幸好县主醒了过来,奴婢现在就去回禀殿下。”
叶习染一挑眉,“殿下?”
“县主不知道吗?那日县主昏迷在御花园,夜色晦暗,无人知晓。还好太子殿下路过那里,发现了县主,便将县主带回来宣太医诊治。”那侍女笑吟吟的,仿佛对于她家太子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肝义胆很是自豪。
原来是姜洺澈。
那日的记忆全都涌上脑海,叶习染恍然大悟:“那你们殿下呢?”
“殿下原本一直守在县主身边呢,喂药什么的,都不让旁人插手,非要自己来。”那侍女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叶习染,眼神极尽暧昧,“今早太子妃娘娘过来,说殿下已经两日未合眼,要为自己身子考虑,才将殿下劝走。”
叶习染了然,便在一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随口道:“我在这里待了多久?”
“自那日晚上殿下带回县主,已经有两日了。”
两日,叶习染的眼中晦涩难明,眉头紧蹙。她蒙太子所救,在东宫待了两日的消息,想必如今已经是不胫而走,太子身后最大的靠山是段氏,而她和太后皆是明明白白的叶家人。她的地位尴尬,本就该避嫌,谁知却出了这样的事。太后平素最恨墙头草,来回倒戈之人,此事让太后得知,定会认为她有叛离叶氏之心?而太后如今是她最大的庇护,她如此光明正大,岂不让太后寒心?
那多日来她做的一切便都是功亏一篑,付诸东流。想到这里,叶习染的心中一紧,眉心也越发沉重。
沉思的片刻,便有个尖利难听的声音在门口高声道:“太子驾到。”
叶习染猛然看向那个侍女,却见那个侍女拍着胸口喃喃道:“李大人的速度真如狂风卷浪啊……”
接着门口便出现了一个急促的身影,叶习染定睛看去,只见那人身着简单的白色锦服,一尘不染,宛如神祗降临。若不是手边那用金线绣着的祥云图案,叶习染定会以为,这只是一件普通的棉衣,身后披着赤金衮毛大氅,松松垮垮的系着。衣衫微有些凌乱,想必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精致的面容如玉般无暇完美,挑不出半点的瑕疵。明眸带笑,眼中有道不尽的温和柔情。白杨树般挺拔的身姿,挺拔伟岸,长身独立,微微负袖对着这边笑,露出比珠玉还要美白的牙齿。笑意掩在黛青色的山峰间,美得有些飘渺。
她认识他八年,与他一同长大,竟不知何时他已长成了个如此完美的男子。
叶习染心中冰冷,起身恭敬行礼,“参见太……”
她的身子还未弯下,便被他扶住。他轻笑,“县主抱恙在身,无须同本宫多礼。”随即转过身,对一众宫人道:“你们先退下吧。”然后看向刚才那个侍女,“寸思,你也下去。”
原来她叫寸思。
那侍女应声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微微回眸看了叶习染一眼。只是那浅浅一眼,却让她那原本平凡的面容一时间光芒万丈,说不清的韵味。叶习染心中颓然一惊,不知为何。
所有人悉数退尽,一时间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他们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空气中都仿佛有些压抑。而姜洺澈仿佛浑然不觉,更好像带着几分心情愉悦的样子,嘴角含着淡淡笑意,在一旁的架子上细细看着那些放着的古董。
还是叶习染先忍不住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氛围。她回身行礼,道:“我出来有些时日了,太后想必也着急了,若殿下无别的事,我一会儿便回太后那里。”
他转过身来,深不可测的眸中似笑非笑,“你想走?”
叶习染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又不是她该待的地方,离开也是情理之中,他这样问是作何?心中满是疑惑,她却仍是恭顺道:“是,不敢再在殿下这里叨扰。”
窗外有积雪落到地上的声音,微不可闻,他们却听得很清楚。
“连日里操劳过度,又长时间没有进食,才导致昏厥不醒。”他波澜不惊的扯开了话题,“本来这些是不足以昏迷两日的。太医说,你早有隐疾在身,想是经受过大折腾,身子才单薄至此,不敢有一点疏忽。”
他轻轻叹了一声,“原来你在江南,过的便是如此艰苦吗?”
他轻轻一句话,便让叶习染红了眼眶。那剥皮抽筋、骨肉分离的痛苦仿佛还是脑海中徘徊不定,当年的苦楚痛楚排山倒海的向她涌来,霎时间将她淹没……总有那么一个人,他的一句话,便是你心底最沉痛的伤。
“还不是因为你!”她忽然喊出声来,带着深深怨恨和绝望的眼眸看得他心头一惊,“若不是你,若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为了你,我何必那么作践自己!姜洺澈,我也是个人!”
“原来我已让你,恨我如此之深……”他的手猛然捂住胸口,端正精致的五官忽然扭曲在了一起,脸上毫无血色,白纸一般。拂袖打落了桌上的一只茶杯,他的身子忽然倒在地上,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手指因为痉挛而握不住,呼吸上气不接下气的,嘴角流出了一丝殷红,生不如死的癫狂样子。眼眸像是暗夜觅食的狼,泛着凶残的精光,盯着桌上的茶壶,艰难道:“有,有毒……”
这样的突发状况,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叶习染脸上泪痕未干,被吓得面色惨白,她爬到他的身边,拉住他的手,抑制住他的剧烈颤抖。用衣袖小心翼翼的擦着他嘴边的鲜血,口中磕磕巴巴道:“殿下……殿下你,你怎么了……殿下……”
他说不出话,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强大的煎熬。
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连忙跪在他的身边,将他轻轻搂入怀中,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怀抱也剧烈的颤抖着。心中满满的惊慌恐惧,她满目死寂,喉中有淡淡的腥甜,却被她压下,只是一个劲儿嘶喊:“阿珩……阿珩你忍一忍,你莫要吓我啊……阿珩……阿珩……”
一时间,仿佛天崩地裂,她不敢相信,她寻了那么多年,爱了那么多年的男子,会这样的死在她面前,而她却无能为力,只能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样无用的陪着他。
“阿珩,阿珩你不要死好不好?你不要死好不好?”她忽然间失声痛哭,像个孩子一样紧紧地搂着他,泪和他的血融合在一起,无尽的苦涩,“你不要死……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要我,你还没有跟我道歉,你还没有娶我……你说过你会娶我的,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没有娶我!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啊……你不要死,我带你回凉州,我带你回凉州好不好……”
他嘴角的鲜血越流越多,染红了她白色亵衣上心口的部分,触目惊心。
“我,我去叫人……来人啊,来人啊……”
她正要冲出去叫人,手腕一紧,便被带入了一个温暖轻柔的怀抱,她扭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好整以暇的男子。
他擦去嘴角的鲜血,眼眸中深深笑意,连带着精致的五官都变得柔和,“七七,不管你承不承认,现在我都知道了,你心里有我。”
他道:“你的身是我的,你的心是我的,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无论过了多少年,你还是你,不管你被时光磨砺得如何坚韧,你还是当年喜欢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的小女孩,丝毫未变。那现在我告诉你,我同你一样,爱你入骨,恨不能与你合二为一。四年来的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我都在想你,现在,我懂你的心,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他的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贪心的嗅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一如当年。
良久,她无力的闭上眼睛,在他的怀里气若游丝道:“任你如何,我真的累了。”轻轻从他的怀抱中挣扎出来,仰起头,纤细的手抚上他精致的眉眼,盯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眸,满含深情道:“若你眼眸肯为我停留半分,怎么会看不到我爱你如初?”
他微微惊愕,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她的眼眸闪过一丝忧愁惋惜,叹了一口气,“只是当时已惘然,你我,注定是要错过的。”
一句话,打断了他之前的一切美好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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