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玉手上一顿,闷声道:“我没有什么要相爷帮忙。”
杨昭轻叹道:“我不会介意的。你有求于我,说明我对你有用处,我高兴还来不及。”
“原来在相爷眼中菡玉是这般功利,只有要相爷帮忙的时候才会来假意讨好。”菡玉放开他站起身,“我还是去叫大夫进来吧。”
“玉儿……”他抬手拉住她,大约是牵到了伤口,痛呼一声。
“你、你别动!”菡玉以为自己伤到他,顿时慌了,回身又蹲下,捧着他胳膊的双手却不敢立即放下来,“你别动,慢慢来。这样疼不疼?”
杨昭摇头,脸上却在笑着:“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他越是这样说,菡玉越以为他是在强忍,心中又悔又怜,动作更柔。待到拆开纱布,只见一道三四寸长、半寸宽的伤口斜贯小臂,已经结了痂,看起来并不深,只是那血痂泛着微微的青绿色,烛光下有几分瘆人。
菡玉声音微颤:“刀上有毒?!”
杨昭本以为她看到后会恼怒,责怪他小题大做,谁知她如此紧张,竟是关心则乱,不由心下大动,生生忍住,软语道:“已经内服过解□□了,刀口上沾的一点余毒不妨事的。”
“血痂里有毒,万一再渗到血脉中去怎么办?大夫确认没事么?”
杨昭盯着她忧心的面容,心中顿时溢满柔情,轻声问:“玉儿,你不恼我?”
她抬起头:“我恼你什么?”
“恼我……骗你。”
菡玉疑惑道:“骗我?相爷瞒了我什么事?”突然脸色大变,“难道这毒……”
他连忙撇清:“不是不是,你别乱猜。”
“那是什么事?”
他不知该如何说起,想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人人都说我骄横跋扈,却不知其实我骨子里这般不自信。”
菡玉凝眉不知所以。
杨昭许久才止住笑,指了指药箱:“没事没事,换药吧。”
菡玉无奈地瞪他一眼,拿起大夫刚刚放在一边的药膏,又拎过药箱来翻找:“只敷这一种药?有没有其它外用的解□□?”
“这盒药膏是多种药材调配好的,只用它便可。箱子里有一个白瓷罐子,每次都是用里头的药水洗了伤口再敷药。这药不能直接涂在伤口上,需先敷一层纱布。”
“我知道,这些事我以前常做。”菡玉先盥了手,取过白瓷罐子,用净布蘸了药水为他清洗伤口。一下一下轻轻点拭,若即若离的清凉触觉,竟毫无不适之感。
“以前常做?你以前行过医?”
菡玉笑道:“也不能算行医,只是经常帮人处理外伤,治病我可不会。我没学过岐黄之术,久病成医无师自通而已。”
杨昭挑起眉:“久病成医?”
菡玉洗完了伤口,放下瓷罐去拿纱布。“以前在外行走,受伤是家常便饭,医馆可不是随处都有,只能买些药带在身上,自己胡乱摆弄多了也就熟悉了。尤其到后来城池镇甸都毁了,往往几十里也看不到一个人,什么都要自己来。那时我经常闯入店铺人家,随意拿别人的财物,就像山贼匪寇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她玩笑似的说着从前经历,笑容里却掩不住苦涩。
他这才明白她说的以前其实是以后,她还是小玉的那段时间。他轻声问:“是因为战乱?”
菡玉摇摇头,又点点头:“归根究底是因为战乱。”
杨昭看她愁眉不展,有些后悔自己说这话题让她想起从前遭遇,便岔开道:“玉儿,别发呆了,再不给我包上,纱布上那药膏都该结成块了。”
菡玉回过神,把药膏在纱布上涂匀了,再覆上一层,就着他臂上伤口裹住,照原来的样子用绷带一圈圈缠紧,一边缓缓道:“相爷,我今日从潼关经过,看到左骁卫大将军杜乾运……”
“被哥舒翰借故斩首,前日我就知道了。”他皱起眉,“是我一时大意,杜乾运手下一万兵力被他釜底抽薪,现在索性连杜乾运自己也送了命。”
菡玉沉默片刻,才迟疑道:“相爷,那刺客……”
杨昭知道她要问什么:“我仔细盘查过了,没有人指使,完全是私怨。玉儿,你可还记得吴四娘?”
菡玉垂下眼点了点头。吴四娘是她第一次刺杀安禄山失败后,被杨昭栽赃顶罪的侍女。
“这回的刺客就是吴四娘以前的未婚夫婿。他俩虽然因为吴四娘被安禄山霸占而退了亲,这刺客对她还是念念不忘。前日我从他家附近经过,身边扈从不多,被他撞见,便趁机持刀刺了我。”
菡玉心下愧疚,又不知该道谢还是该致歉,片刻之后方道:“这刺客也是个痴人,退了婚的女子,都故去这么多年了,还这般执念。”
杨昭笑道:“他好歹还定过亲,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还不是一样执念这么多年,怎没见你夸过我?”
菡玉心里正难过,这个时候被他调笑,颇是不自在,默默地替他放下袖子来。
杨昭又道:“我这条胳膊也算多灾多难,又是刀砍又是火烧,能留到现在还真是福大命大。”
每次受伤还都是因为她。菡玉低声道:“是菡玉对不住相爷。”
“那你打算怎么弥补?”
菡玉一窘。
他继续谑道:“你当了这么多年官还是一穷二白两袖清风,也没什么财物可以送我,又不像杨九有一身本事,看来除了以身相许还真没有别的法子了。”
菡玉双颊飞红,腾地站了起来:“相、相爷有伤在身,该好好休息保重,下官不打扰了……”转身欲走。
杨昭追上一步拉住她:“玉儿,时候不早了。”
她回过头,他的脸背着光,没在阴影中看不清楚神情,只听到喑哑低沉的语声:“留下来过夜吧。”
菡玉一怔,他的双臂便立刻环了过来,将她严严实实地圈住。她张口欲言,他的脸又覆下,话未出口就叫他全封在了唇齿间。
他的气息热烈而熟悉,顷刻将她缠住,无处可退。菡玉只觉兵败如山倒,毫无抵抗之力,完全落入他掌控之中。他伸手一抄将她抱了起来,转身大步向内里的床榻走去。
菡玉费尽全力将他推开寸许,呼吸都已不顺:“相爷,你的手……”
“无妨。”杨昭将她放到榻上,立即又缠上来。
她只隐约想起,去年……也是在这张榻上,就再无空暇去想其他事。
作者有话要说: 留下来过夜吧 = 皿 =
☆、十九章·玉还(2)
门外突然传来笃笃的叩门声,菡玉一惊,手忙脚乱地推他:“有人敲门。”
杨昭哪里肯停:“不管他。”
她好不容易避开他的围追堵截,连连喘气:“也许是有要紧的事……”
“怕什么,天塌下来也有我在上头。”他顺势向下转移,轻咬她的脖子,手溜进她袖子里,顺着胳膊一路向里探去。
菡玉满面通红,又挣不过他。
门外的人也着急了,朗声道:“相爷,中书舍人宋昱有要事求见。”正是杨昌。
杨昭仿若未闻,仍是不停。菡玉却明白杨昌明知他俩在屋里还来通报,定是事出紧急拖延不得,挣扎道:“你先见过宋舍人……”
这时杨昌又喊了一声:“相爷,宋舍人有要事相告,望相爷赐见!”
杨昭这才停住,怒道:“叫他明天再来!”
杨昌还未回答,宋昱已经等不及了,抢道:“相爷,潼关有变!”
杨昭黑着脸坐起身,见菡玉大松一口气的模样,更加恼怒,欺身上来狠狠咬住她唇瓣。
她痛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叫出声,只能睁大眼瞪着他。
他这才满意,放开她低声道:“你别得意得太早,我一会儿就回来,到时候叫你尝尝什么叫变本加厉。”
菡玉脸上滚烫,垂下眼去不敢看他。
杨昭转身出门,将房门虚掩上。就听门外宋昱嘈嘈切切地说了一通,杨昭冷笑道:“好个哥舒翰,我一再忍让,他真当我是怕了他了。把陛下今天下午那道圣旨连夜给他送过去,看他还敢不敢搞这些名堂!”
宋昱应下,又问:“那长安这边……”
杨昭道:“既然他们耐不住性子了,那我也只好奉陪。”低声对宋昱嘱咐了几句,宋昱领命而去。
杨昭回到屋里,见菡玉正坐在榻边整理衣衫,笑道:“别穿了,反正也阻不了我片刻。”
菡玉忍着脸红,问:“相爷,潼关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一点小事。安禄山还在洛阳做他的春秋大梦,用不着你担心。”
他走近来坐到她身边,欲摁她肩膀,被她躲开,又追问:“那陛下的圣旨又是怎么回事?”
他懒懒道:“哦,陛下让哥舒翰出关收复陕洛,他一直不听,只好下道圣旨催催他了。”伸手去搂她,却被她一掌打开,啪的一声分外响亮。
菡玉脸色都变了:“你让哥舒将军领兵出潼关?”
他纠正:“不是我,是陛下。”
“陛下难道不是听了你唆使?”
杨昭略有些不悦:“什么叫唆使,说得这么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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