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琴含笑道:“约莫是夫人觉得无聊了,想找少夫人过去说说话吧。还有就是……夫人过些日子寿辰到了,或许是想同少夫人商量商量。”
宝琴这样说,也有稍作提醒陆问薇的意思,怕她若是真的给忘记了,待会儿免不得要被孙氏责难。
陆问薇听了宝琴的话,也是领情,从妆奁中摸出对小金锞子给她,并说道:“你平日里若是不忙也往我这院子多来坐坐,我园子里头几个小丫鬟跳脱,多跟你学着些,我也省了不少心。”
宝琴没想到陆问薇出手这般大方,后来想起人家说的,大少夫人揽财有数,开了个珠花铺面赚了不少银钱,想来确实了不得。
“大少夫人说的哪里话,您亲手调|教出来的丫鬟,个顶个的聪慧乖顺,奴婢若是能常来跟姐妹们说说话,学得一二也是好的。”
这边陆问薇跟宝琴说着话,屋外头几个小丫鬟忍不住小声说道:“到底是夫人身旁的大丫鬟,这衣着打扮真是精巧,都快赶上正经姑娘了。”
另一个小丫鬟青芽压低了声音道:“据说夫人有意把宝琴姑娘留给二公子的……”
其余人一听来了精神,眼神里头也带了几分艳羡。
玉璋正从外头进来,听见这几个小丫鬟的话,不禁出言呵斥道:“胡嚼什么舌,还不忙自己的去!”
这几个小丫鬟是新挑来的,性子还有些浮,时不时便要玉玦几个大丫鬟提醒着。
小丫鬟见是玉璋一个个垂了脑袋,状似乖巧模样,不再多话。
☆、74|6.18|
陆问薇到了祥乐居的时候,孙氏正半靠在绣五福的团花靠背上,手里头拿着一张薄册子翻看着。听见动静,抬眼皮子瞄了一眼,鼻端轻哼了声,脸上的不耐神色越发明显。
屋里的几个小丫鬟见孙氏这幅模样,心下也不禁觉得尴尬,这般明显的甩脸子,好像在明摆着说婆媳不和一样,倒是叫陆问薇难堪。
不过陆问薇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福了一礼请了安。
孙氏原本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妇,自然也不怕撕破了脸皮。如今她脾气越发大,叶弘早就不耐的跟她说话,失了丈夫的心,又不懂得收敛脾气,还这样拗着脖子跟儿媳妇对着干。就连一旁的宝琴都觉得有些无可奈何,跟着这样的主子,还能有什么前景可言。
陆问薇打下面弯腰垂首站着,只听得孙氏久久不唤她起来,看来是有意要给她下马威瞧瞧。没多时,陆问薇便觉得有些乏了,后腰酸疼,她抽了口气,不着痕迹的直起身来,左右不过是在家中,又不是深宫,礼节到了即可,何至于一板一眼。
孙氏脸色更是难看,只觉得陆问薇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头,话中带刺的说道了几句:“哼,这家你倒是管的有滋有味的,怎么着?连我这婆婆都不放在眼里了?”
陆问薇只当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含笑道:“不管家哪里知道婆母平日里管家的辛苦,好在眼下有小姑子帮衬着,倒也使得媳妇清闲些。琢磨着过些日子就是婆母生辰,咱们府里好久没有热闹热闹了,是该好好操办一番才是。”
如何置办生辰这种话总不该由孙氏自己说,陆问薇也不含糊,直接点出来,尽快结束这场并不愉快的谈话也好。如今她只觉得周身不适,刚刚在青漪苑时还未曾这般明显。孙氏的祥乐居里熏香味道极重,四下里窗子紧紧合着,也不曾打开一星半点。一个屋中密不透风,让她觉得胸口郁结,有股说不出烦闷感,直叫人头昏欲呕。
孙氏听陆问薇这样说,脸上稍霁,继续道:“听闻你在外头开了个珠花铺子,生意倒是不错。”
陆问薇颔首道:“小本生意,承蒙几个夫人捧场,媳妇从中赚个脂粉钱。”
孙氏原本听人把虞美人传的神乎其神,都说什么日入斗金,争相而去,她心里头还有些不信。后来思附着万一是真的,她也照着模样开一个,虽然家里头不缺吃穿,但手中能多握着些银钱也是好的。不过听陆问薇这样一说,原本的几分心思也打消了。若是赚不得多少钱,倒是没劲了。
“等过些日子婆母生辰那天,不如请个戏班子来家中唱上几天,也好热闹热闹。”陆问薇又道。
孙氏原本就是个爱热闹的人,听陆问薇这样说,心里头也大感满意,将手中的册子递给陆问薇道:“这是方才拟名单,到时候都请来,一道看戏。”
陆问薇接过孙氏手上的花册,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列着不少人,待仔细一瞧,也不禁好笑起来。这孙氏想给自己寿辰撑场子,上面请的一溜烟的富贵太太。少不得还有些身上带了品级的,光是国公夫人都请了三四个。也不知道,都是打哪挑来的。
其实这人是孙氏从叶家逢年过节人情走礼的来往单子上筛选的,她思量着既然是平时有过往来,那就一起请来,总好过请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
陆问薇心底轻叹,那些有身份的哪里会往叶家来,多数自持门高,不屑与商贾出身的叶家来往。这请帖送出去,可不就闹了笑话了。
孙氏见陆问薇不应话,脸上略有不满道:“怎么了?连个请帖都不会发了?”
陆问薇摇头道:“并非如此,有些夫人太太还好说些,可那几位国公夫人平日里是轻易不怎么出门的,婆母要不在好生想想……”她说着话也是提前给孙氏打个预防针,莫要到时候门可罗雀,还当是她办事不利。
孙氏听这话脸色一沉,嘟囔道:“国公夫人怎么了?国公夫人就了不得了?请帖照送,我就不信叶家还请不动她们了!”
最可怕的不是没能力,而是自不量力。陆问薇缄口不言,由得孙氏自己闹腾去。
孙氏每次想要发飙,都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不干陆问薇的事,她就不言不语,倒使得她火气无处发泄。话转了几道,闷得孙氏心口疼,终于还是忍不住拍了桌子开始挑陆问薇的毛病。
“茱萸那丫头被喝令禁足在别苑里,是不是你出的主意?”孙氏沉着张脸道。
陆问薇胸口一窒,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被掀起,让她也忍不住冷了脸,回道:“媳妇并不知。”这事情是真的同她没有关系的,喝令禁足,是叶榆下的。
孙氏冷哼道:“不知?给我好好装,榆儿也不知道是被你灌了什么*汤,一门心思扑了你身上。就连茱萸丫头都不理会了,当初俩人可要好着,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他能舍得把她关起来?那可是他打小身边的丫鬟,十几年的情分。你现在拦着榆儿纳妾,自己嫁到叶家一年了也无所出!今个儿我就把话撂这,你这样生不儿子又善妒的媳妇,我叶家不要!”
陆问薇身形一晃,脸色煞白,她抬手巍巍抵上胸口,却是难言的羞恼。不管孙氏之前说的话有多刁钻,她不过只是当笑话,一拂了之,由得她去。可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诛心之言却是勾了她的火气。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听到叶榆跟别的女人之事,无子,善妒,这样明晃晃的条例就像是砸在她心头。
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去承认的事情,也这样赤|裸|裸摆在她的面前,令她无处遁藏。
是,她害怕。在她心底,一直隐隐有着几分恐惧。尽管叶榆对她满腔宠爱,可仍是打消不了她全部的顾虑。这时候讲究一妻一妾一知己,是为人生美事。京中公子纷纷效仿,家中多数都是这配置。之前的叶榆……属于超额配置。
如今虽是眼中独有她一人,可这种宠爱又能持续多久。她成亲一年无子,若是一直无子,她又能如何?难不成一直拦着叶榆不让他再去碰那些莺莺燕燕。无子,善妒已然是犯了七出其二,到时候一纸休书,两人缘分却是终了。
孙氏的话还未完,夹杂着难以入耳的苛责谩骂,但陆问薇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转身扭头往外面走,不去理会身后还在喋喋不休的孙氏,也不去理会孙氏叱呵她停下脚步。
耳边嗡鸣,陆问薇不知道自己此时脸色白的骇人,脚步虚浮,不等出祥乐居的屋子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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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早上叶榆来领侍卫府报道,由一个侍卫带着往领侍卫内大臣那处去核对姓名。还不等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道:“近来侍卫处来了不少新人,个个一副公子爷的模样又怂又软,都是让自家老子扔来镀金的……”
另一道略有年纪的声音赶紧打断道:“大人,莫要在这般说了,有些小子你要是不喜欢分到老牛那里,训诫两天保管就老实了。”
之前那声音道:“好主意,你瞧瞧今个儿还有谁来,直接分过去。”
那人应了声,屋中这才止了动静。
叶榆满头黑线,他自然听出那浑厚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陈仲彦。想到刚才之言,有种不知不觉又躺枪的感觉。身旁的侍卫用一种满怀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上前叩门道:“大人,有新侍卫来报道。”
待里头应了一声,叶榆这才跟着进去。
陈仲彦正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转身,看清来人后却是一怔,随后满面喜色上前去一把拉住叶榆道:“叶榆?你怎么来了?”
叶榆笑着抬了抬袖子,玄色广袖袖口处用银线绣着文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