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秦月开始致力于在别的地方把输掉的场子找回来,比如陆问薇新裁制了件漂亮裙裳,那她便要回去令人做两件。陆问薇若是得了好看的首饰,她就回家撒娇要买更好的。这种吃穿用度上的攀比,大陆氏跟秦爹两人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幺女,自然不想委屈了她。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富养好,要什么给什么就是。商贾的地位虽然不高,但钱还是不缺的。
当秦月穿着漂亮的裙裳,带着华贵的首饰得意洋洋的出现在陆问薇面前时,心中那叫一个一本满足。不过这种满足感并没有持续太久,渐渐的她忽然发现,无论她穿的多么漂亮,带的多么奢华,陆问薇仿佛并不在意。这种不在意,令她心理极度不舒服,这跟她预想中的不一样。
就算你不生气,不气馁,但至少也该有些艳羡的神色才对,可事实上并没有。
秦月渐渐发现她越来越比不过陆问薇了,女红上比不过,音律上比不过,厨艺上比不过,诗文上比不过,歌赋上比不过。她输掉的越来越多,她与表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后来秦月发现,陆问薇的名字渐渐在她的生活中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母亲会经常夸赞她,兄长也会经常夸赞她,就连父亲也会时不时的喝令自己向她学习。
彼时秦月心中开始由最初的攀比心,渐渐地变成了怨怼。有一种孩子叫做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她的表姐陆问薇。
她永远也无法超越,无法打败的表姐,陆问薇。
这个名字像是一个噩梦,时时刻刻的萦绕在她心头,后来她表姐嫁人了。也正是因为陆问薇的嫁人,把秦月心中的怨怼推至巅峰。陆问薇嫁的是皇商叶家!
虽然叶家在很是世家权贵面前就是个笑话,可在商贾眼中那就是神话一样高不可攀的存在。就像是不想当领导的员工不是好员工一样,做商人的极致也就是皇商了。虽然两者都带了个商字,那意义却是截然不同的,商贾就算家底再厚,物质上再怎么富足,那也摆脱不了贱业的名号。可皇商不一样啊,那是给皇帝办事,出的是官差,办的是官务,领的是官职。
陆问薇一朝嫁人,就入了那样的人家,能不令人心生嫉妒么。处处比她强的表姐,就连嫁的门户都那般高。秦月心头大恨,只恨那半鸾花轿里坐的不是她!不过事情总是峰回路转,秦月忽然发现那个无所不能的表姐栽了个大跟头。风言风语一时间传遍亲朋好友间,叶家并不待见这个新进门的媳妇。陆问薇过得不好,丈夫每日里花天酒地,流连花街柳巷,公婆亦是不喜欢她这个商贾门户出来的儿媳妇。
见到陆问薇过得不好,秦月也就放心了。
自那之后,秦月终于有了可以让她扬眉吐气,心情畅快的事情了,那就是陆问薇糟糕透顶的婚姻生活。自己的痛不欲生的悲伤唯有别人的悲伤可以治愈,秦月则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句话发挥的淋漓尽致。
陆问薇并不傻,她自然不会单纯的以为秦月只是无意的跟她开个玩笑而已,她也明白秦月为什么会这般对她,这样的小姑娘,让陆问薇觉得有些可笑。
可悲,又可笑。
所以她只是笑着道:“自然不会当真,表妹向来喜欢跟我开玩笑,从小时候就是。只是这话可莫要让你表姐夫听到,他脾气急,若是恼起来,我可拦不住。”她说的轻松,似乎也只是一句小玩笑话,但却让大陆氏心上一顿。
是了,秦月跟陆问薇是表姐妹,言语无状最多也就是生个小矛盾纠葛,可那话太过无礼,若是得罪了那叶家的大公子,恐怕事情就麻烦了。想到这,大陆氏狠狠地剜了一眼自己女儿,示意她不准在胡言乱语。
秦月原本为能嘲讽陆问薇而高兴不已,但听闻她说轻描淡写的就拿叶榆给压了她一头,心头自然大恼。
不待秦月开口再次放言,便被一旁的大陆氏打断道:“月儿,多大了还跟你姐姐胡闹。薇儿,你知道的,你这妹妹都是被我给惯坏了,莫要同她置气才是。”她说着拉过陆问薇往自己身旁坐,轻轻拍了拍陆问薇手背。
陆问薇轻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姑母多虑了,妹妹说话行事率真可爱,我哪里会同她置气。”
大陆氏闻言无奈苦笑。
屋中其余人也心头各有一番体悟,说话行事率真可爱是假,只怕是言行无礼是真。秦月原本就是到了相看人家的时候,听完陆问薇所谓的“率真可爱”的评价后,众人都在心底默默摇了头。就连原本有些意思,或是有合适人选介绍的人家,都纷纷打消了念头。
秦月倒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50|5.25|
丫鬟们忙端了茶上来,陆问薇落了座,接过丫鬟手中的青花缠枝纹茶盏,安静的在一旁细细品茶。眉眼间俱是平常神色,仿佛并不因满屋子人多么热闹而感到欢喜,若是有人来搭话,她便含笑应上两句,体态得当,越发令周围人心生好感。甚至有写妇人开始悄悄揣摩起来,做了皇商这种高门大户人家的媳妇,到底是不一样,瞧这雍容气度,当真不是小商户家的女儿妇人能比拟的。
陆问薇一边专心品茗,偶尔会抬头跟人礼貌应和两句,看到对方眼中艳羡的神色不禁觉得好笑。要是他们知道叶家那位主母,刁钻古怪不靠谱成什么样子,定然不会在思量什么高门大户好教养之类的。陆问薇越是这样态度,前来搭话的人就越多,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最后干脆各路姑娘夫人直接以陆问薇为中心,坐了一圈,七嘴八舌连吹带捧的谈笑开来。
虽然这使得陆问薇身旁一下就变得噪杂吵闹,但好在陆问薇并不觉得难以忍受,依旧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浅笑着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
某远房小表姑:“薇儿,你今个儿穿的这套裙裳可真好看,我瞧着上面的花可是盘金苏绣,上京好几家刺绣庄子里也没有这般好的手艺。”
某舅妈:“哎,莫说这衣裳,我瞧着薇儿头上这首饰做的才叫一个精巧。这样式多新鲜!就是那宝格楼里也没有做工这么细致精巧的首饰呢!”
某七大姑:“哎呦,瞧你们说的,这些东西在叶家算不上什么的。要我说来,这些恐怕都是内造之物吧?”
内造衣物首饰也分两种,一种是普通的,用来打赏或是嫔妃平日里随意带着的。另一种则是十分贵重的,基本上用来作为皇室嫁妆之用。
第一种叶家有很多,第二种叶家也不是一样没有。不过那些特别贵重的皇家赏赐都不是用来带着出门的显摆的。而是要寻个华贵的高阁存放着,给供起来。而那稍稍一般的内造首饰,带出来倒是无妨,而陆问薇眼下的穿戴一如那并不脸熟的大姑所说,的确是内造的。
对此陆问薇也是略颔首,一笑了之。
身旁的人见陆问薇点了头,便开始顺着这条线一路继续夸下去。说着说着,又扯到了叶家还未娶妻的二公子身上,如此一来那些带着女儿来的,就赶忙往陆问薇身旁凑了凑。面皮儿薄些的小姑娘们被自己母亲热络的模样给羞红了脸,一个个忍不住往后面缩,还不等退上一步,胳膊就铁定得被自家老娘掐一下,然后附带一记眼刀。
一时间屋中的氛围变得刀光剑影,硝烟弥漫。小姑娘们没办法,只能慢吞吞的学着资深前辈的套路准备从恭维开始,无奈前辈们已经把能夸的都夸完了。可怜几个小姑娘只能捡着被夸剩下的渣滓,拼命放大化,然后无比生硬的赞上几句。
“陆姐姐……”一个小姑娘脸蛋憋得通红,一双大眼睛里急出了泪花。她运气不好,没挤在前面,结果轮到她的时候,陆问薇已经被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被赞了一整遍,她想了半晌,愣是没憋出一个字来,心里头越是急越是想不到该说些什么。
陆问薇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叹了口气,准备为小姑娘解围。
或许是这口气叹的小姑娘心里头一个激灵,脱口而道:“陆姐姐能嫁给姐夫那样好的郎君,真是好福气。”对,在这个年代嫁得如意郎君是对一个已婚女人最好的称赞。小姑娘舒了口气,在心里头为自己欢呼了三声。
只是她没发觉此时屋中一片寂静无声,小姑娘并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忽然就默不作声了,她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自家娘亲,只见对方一脸生无可恋脸,恨不得把找个坑把自己埋了的神情。哦,不对,应该是把自己女儿也一起埋了算了。
陆问薇忽然轻笑出声,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一脸茫然的小姑娘。若是没有记错,这是陈家的女儿,而陈家跟陆家也算是旧友了。她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眉眼间也带了几许好奇道:“如意郎君?”
陈家姑娘傻傻的点了点头:“陆姐姐的夫君……很好……”其实她也不知道叶大公子到底好不好,她一个闺阁女儿家根本不太了解这个,但既然是陆家姐姐的夫郎,自然没有不好的道理,不然她娘亲,还有这些夫人们为什么一直不断提着叶家二公子。
陆问薇反问道:“哪里好?”
她这一问让所有人都一惊,哪里有当面问夫郎哪里好的,可这问题抛了出来,总要有人回应两句不是。想着陆问薇之前的神色,又开始有人猜测着,恐怕是夫妻间心有怨怼,所以才会这般问。这样一想大家便纷纷理解了陆问薇,转而用同情的眼神看着陈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