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兴帝接到战报后,再也不似原来那样皱眉不展,连带着是精神都好了许多。言词间皆是对五皇子的褒奖之意,这让不少人都起了几分思量,就目前来看,华兴帝对这个儿子似乎是越发满意了。
陆问薇看着手中的千里之外寄过来的信,眉梢喜色不掩。因战事不休,在加上往来距离十分远,这一封信送过来,将近需要一个月了。她拆开来看,里面字迹比当初叶榆在家时候还要潦草,狂放的几乎要飞出信纸一样。开头还能装模作样,文绉绉来上一句,问薇吾妻,见信如晤。后面则干脆直接大白话到底,似乎想到哪就写到哪一样,文辞散乱,竟是写了厚厚十几张。
陆问薇如捧至宝,逐字逐句细读。
叶榆先是说了雁门一带的人情风貌,随即寥寥数笔代过雁门的战事,之后大力描述了当地的酿皮子和羊肉垫卷子。他整整用了将近三大页纸写了酿皮子的口感,竟是把一份普通的酿皮描绘成了百年难觅的美食。待意犹未尽的说完了酿皮后,这才说起老三叶贺来。他刚刚到雁门一带的时候就去打听出了叶贺,没想到如今这小子就是比原来长高了整整一头,跟以前那小公子的胡闹模样截然不同了。
叶榆又用了三页纸问候了家中的情况,他初到雁城的时候,有一次上街看到一个蹲在路边玩的小孩,身形像极了玹儿。当时他就远远瞧着那小孩在路边玩耍,这一看就看了大半天,后来还是有部下找来,他才离开。到了最后面,叶榆写的东西已然让陆问薇有些哭笑不得,大段大段的全数白话着对陆问薇的思念。
到了结尾,更是潇潇洒洒的写着:问薇,真的好想你,么么!在家万事不要委屈了自己和玹儿,等我回来,爱你的夫君大人……
顺带一个酷似人脸的不明符号,总之陆问薇看不懂,但差不多能够明白那个意思就是了。
面对这种水准的书信,陆问薇实在提不起严肃的神态去回信了,于是落笔间也尽是轻松的口气。她先是说了家中一切安好,玹儿如今跟着孟学士读书,功课也越发好了,听话懂事。自从玹儿知道父亲是去做将军了,十分欢喜,走路都挺直了小胸脯,在孟珺儿面前好一番自豪炫耀。
玹儿整日里说着想要当将军,但听孟珺儿说若是想做将军就一定要会读书,懂兵法。如今玹儿十分热衷于认真学习,一心想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将军,上阵杀敌,守卫疆土。
写到这,陆问薇恍然,可千万不能让玹儿看见叶榆流水账一样的书信,不然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梦想十分破灭。
待写完后,陆问薇总觉得叶榆描述的酿皮不错,就提笔写道:家中新雇了个厨子,特别擅长做牡丹鱼,味道甚好。为应和叶榆,陆问薇绞尽脑汁努力写了两页,这牡丹鱼是如何如何好吃。
后来待一个月后,叶榆在边关收到信时,正捧着青花大口碗吃酿皮子,看见陆问薇描述牡丹鱼,简直要热泪盈眶。再看看自己手上吃到要吐的酿皮,一咬牙,把碗搁下,找五皇子蹭饭去了。
☆、113|8.1|
雁门之后是西秦的边界安固郡,拿下这几座城池,西秦算是被驱出陇西一带。战事越演越烈,两边都有些打红了眼的趋势,五皇子接连几日召集众将领,商讨如何能攻去这固若金汤的安固郡。
如今天气正是到了最炎热的时候,到了正午时分地表上烫的像是把人都能蒸熟了一样,便是坐着不动汗水也顺着下巴往下是淌。军营里的汉子一个个都赤着膀子,坐在树荫下企图能凉快上一些。越往西去,水资源就越是缺乏,到了这一带,几乎寸水寸金,每天能用的水量也就比从往大大减少了许多。
好在军资的支撑还是足够的,倒是没有出现把人活活渴死的情况,只是暑气太重,有些倒下的人就真的不一定还能再站得起来了。军营里不比外面好上多少,同样的闷热难当,汗水顺着额头冒出,沿着下颚流入脖子里,叶榆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湿漉漉的。汗水流到了眼睛里,使得视线有些模糊一片,他浑不在意地抬手抹了把脸,这才抬头对五皇子道:“殿下以为如何?”
五皇子看了眼叶榆,自率兵西征以来,至今也有小半年。叶榆原本十分白皙的肤色被晒得黝黑了许多,没了从前那浮媚艳色,多了几分结实的感觉。这倒是有些令五皇子惊讶,印象中叶榆虽然不是多么纨绔娇贵的性子,但平日里也都是文气温和的模样。叶榆从没有离开过上京,就算性情在如何豁达,也抵不住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哥。
可这一路行军,经历这么多场战事,五皇子都没见叶榆有过萎靡沮丧,反而跟将士同吃同住,不过时便能打成一片,任是多可艰苦的条件,也愣是一声没吭给撑了下来。就连几位老将都打心里十分看得上叶榆,原本还生出的几分抵触心思也在这几个月消磨殆尽了。
叶榆赤着上身,结实的脊背上面带着大小不一的伤痕,有的已经成了淡淡的白线,那是过了许多日子渐渐愈合而成,有的还有些泛红,新伤添旧伤,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叶榆年轻没有经验没有阅历,偏偏还被圣上厚爱,推到了副将的位子。若是当初华兴帝没有这么抬举他,他倒也不必这么拼命了。
营中那么多老将领,个个都是用战功垒出来的地位,他们能敬五皇子几分,毕竟人家是皇子之尊。可又凭什么敬他?叶榆从一开始就知道,在军营里头想要能服人,动嘴皮子耍小手段是没用的。想服人,就得真刀真枪的来。他不喊苦不喊累,人家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人家睡哪他就跟着睡哪,时间久了最初的成见也就渐渐放下了。不然单单以他那副纨绔公子哥的模样,说话能管事就见鬼了。
之后叶榆才逐渐开始整军带兵,于这方面他倒是有那么一大套理论知识。想问冷兵器时代如何带兵?当年x主席是怎么领导革|命的?如今军中多数有那么一种情况,资历老的将领如何用人?培植亲信,只用自己人,分割势力。甚至于将领与将领之间的内战龃龉严重。
叶榆跟五皇子一合计,杀鸡儆猴,先把边关军给镇住,再来处理外部的事情。这之间来来回回倒腾了将近几个月,才算是把这群野狼一样的边关军给收拾服帖,待上下一心之后,再领军带兵都要简单容易多了。
叶榆时不时就会拉是军师过去说话,理论一搬把军师忽悠的两眼放光,之后俩人再一起推敲哪些可用,哪些该弃之。几次单独率军小战之后,叶榆也开始渐渐摸索出门道来,积累了领兵经验,带兵也越发纯熟了。
军师姓姜,名叫姜曼曼。
叶榆终于找到一个起名起的更加业余的人了,觉得十分亲切。姜曼曼一脸严肃的警告叶榆,他的名字是有深意的,不可以笑。叶榆也肃严起敬,问他究竟是什么深意。姜曼曼拖着长长的强调,吟诵道: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叶榆差点把肩头的新添的伤口都笑裂了。总之姜曼曼就是姜曼曼,而不是叫姜修远之类的。
姜曼曼是个十分讲究的人,他一直觉得这军营里头的汉子都太糙了,他受不了光着膀子还抠着脚喷黄段子的大老粗,这让姜曼曼在这军营中一直觉得很孤独。直到叶榆他们过来的时候,姜曼曼的心中才燃起了几分希望。
叶榆容颜长得相当漂亮,十分符合姜曼曼的审美观,说起话来慢条斯理,风度翩翩更是让姜曼曼惊喜不已。长得漂亮,脾气又好,颇有君子之风,这让姜曼曼放下了经常抬得高高的下巴,主动给叶榆递去了橄榄枝。数月后,当姜曼曼看到叶榆光着膀子抠着脚,坐在一群大老粗中间,一张漂亮的脸笑的像抽风一样的时候,他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姜曼曼仍旧是孤独而高冷,而且十分不屑于搭理叶榆了。
叶榆搞不懂一向对他耐心又友好的军师为什么忽然高冷起来了,他去问那帮军师眼中的糙汉。他们喷着大嗓门说:“军师大人哩,是个读书人。咱们哩,是个粗人。那,那个……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就是咱们跟他不是一条道上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叶榆提醒着他。
“对,就是这个理!”众人应和道。
叶榆觉得有道理,毕竟他在家里也常常因为文化水平不太高偶尔被自家夫人不着痕迹的嫌弃一下。虽然军师很高冷,但叶榆也没有同他生疏,仍旧是常常找他说话,渐渐地用兵法理论将姜曼曼高冷的心给融化了。
正如此时军营中,姜曼曼在叶榆说的口干舌燥的时候,还能贴心的亲自倒了杯凉茶递过来,让叶榆十分感动。
“叶将军说的有理,这安固城十分难攻下,主要是因为两侧还有天夏和武始两座城在一旁,三城互为犄角,易守难攻。若是想要取这三城,就必须要隔断之后,逐个击破,不然恐怕这一僵持,不知要僵持多久。若是磨了我军士气,只怕不妙。”姜曼曼开口应道。
叶榆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随即想到些什么。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薄唇轻扬,笑着拉过姜曼曼,道:“军师且听听叶某之言,行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