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嫁 (15端木景晨)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15端木景晨
- 入库:04.10
太原府是卢氏的桑梓之地,她要回去,看看能不能把乱七八糟的家记忆都串起来。
晚膳之后,坊里的大门已经关了。安檐有权让武侯开门,但是景氏仍挽留他,让他住在凌家。
安檐还有事,推却了,说:“我过两天再来。”
景氏下意识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倒没有蹙眉。
晚上,凌青菀除了在心里谋划,怎么把雪儿从周又麟手里弄过来之外,就是想了很多梦里那个男人的事。
他真的是王七郎吗,自己难道不是卢皇后,而是卢玉吗?
为什么除了王七郎,关于卢玉的一切都不记得,反而对卢皇后的事,记得那么清楚?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自己又长什么样子?
想得太多,她晚上又做梦了。
*L
☆、第054章真相
那是深秋的夜,凄寒萧索。琼华澄澈,从窗口透进来,地上宛如一层薄霜。
屋子里有哭声,不知是谁,低声抽噎。
“珃珃,娘走后,你要记得两件事。若是你不记得娘的话,娘泉下不安。”躺在床上的妇人,声音暗哑轻柔,说着的时候不停喘气,已是末路。
她身边的床榻上,跪着两个身影。
大些的十二三岁,小的才五六岁。
年纪大的姑娘,是卢珃,太原卢氏排行第三的姑娘。她是跟着叔伯兄弟一起排行的,其实单论女孩子,她是嫡长女。
身边跪着的,她是少不更事的妹妹卢玉,卢氏九娘。她年纪小,却知道母亲要走了,所以一直在哭。
只有卢玉在哭。
卢珃神情木木的,似死灰一般。她已经懂事了,知晓母亲的病无力回天,哀嚎毫无用处,所以她跪在那里,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娘,您的话,女儿会牢牢记在心上。”卢珃道,“哪两件,您说?”
妇人甚是欣慰。
女儿这么懂事,妇人也宽心了些。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停顿半晌,才道:“头一件:不要因为娘的死和你父亲置气。
珃珃,咱们女人生下来就命苦。在娘家,命在父亲手里;将来出嫁,命在丈夫手里。要报仇,先要忍耐,要借力打力。你若是得到了你父亲的宠爱,在这个家里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不管他将来如何宠那个女人,你都要装作欣喜,甚至跟那个女人示好。不需要刻意去巴结她,投你父亲所好。就可在家里立足。你父亲是家主,他疼你,其他人都不敢得罪你。
不要做无用功,记住:得到了你父亲的信任,你才可以得到一切。其余的,都是白费。珃珃,不要做无用之事。”
卢珃紧紧攥住了手。
她稚嫩的眼睛里。蹦出了怒火。那怒火熊熊。似乎要将她烧烬。可是,她很快收敛,眼睛又恢复死寂。
她语气空空的。道:“娘,女儿谨记了!”
妇人很欣慰,轻轻摸了摸卢珃的脸。妇人歇了半晌,恢复了些力气。又道:“第二件:你和玉儿,你们姊妹俩永不要生罅隙。珃珃。这个世上没人可以信任,包括你哥哥。可是,你要信任玉儿。”
母女俩都回头,看了眼旁边的小姑娘。
小姑娘才五六岁。哭得一脸的泪,惶然回视母亲和姐姐,眼神稚嫩而无知。叫人心疼。见母亲看她,她哭得更凶了。几乎趴到了母亲怀里。
她接受不了。她姐姐的冷静,让她害怕。母亲的病情,她隐约也明白了些。
“娘!”她爬上了母亲的被窝。
妇人将她搂住,任由她躺在自己身边。妇人手指枯瘦,似干裂的枝头,拂过小女儿的脸。
“珃珃,娘不能照顾你们姊妹俩,娘对不起你们。”妇人虚弱道,“比起你妹妹,娘更担心你。你总是一根筋,不服输。你小时候就想赢过你哥哥,非要和男人去争、去斗。
最后,不过是遍体鳞伤,毫无用处。世道不容女人要强,你总是不懂。
女人啊,在男人跟前服软、柔情,他们才能为你所用。你这样好胜要强,将来要吃多少苦头?娘只担心你。”
“我......我服软。”卢珃缓缓抬起眼眸。她木然的眼眸里,终于满是泪水,“娘,您走后,我把玉儿当自己女儿一样疼爱,养大她。您教我的话,我再交给她。”
妇人微微笑了笑。
她的笑容里,没有半分欣慰,满是苦涩。她并没有忘记,卢珃的性格像谁。
就是像她啊,卢珃的性格,和母亲的如出一辙。妇人临终前,才惊觉自己走了一辈子的弯路。她费力挣扎、奋斗,最后赢得什么?
她的长子被她丈夫调去边疆,她临终都见不上一面;两个女儿皆未成年,一个要强好胜,比她还要厉害;一个年幼无知,只知道哭。
输得一塌糊涂。
两个女孩子,都是满脸的泪。
卢玉糊涂的视线里,绣着牡丹花开的被子,变成了一柸黄土。
母亲的新坟,立在祖坟的西边。新坟修建得整齐,墓碑高大。那天晴朗,日头晃得人发晕。
明明是下葬,可是四周的人,为什么表情愉悦?是因为阳光在他们脸上,遮掩了他们的泣容吗?
卢珃紧紧拉住妹妹的手,她攥的很紧。
卢玉吃痛,就哭着喊姐姐。
卢珃突然大哭起来。四周的人,都惊了下。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女,哭得凄厉。
有个老太太,亲自过来搀扶她。
“婶祖母。”卢珃哭晕在老太太的怀里,娇柔可怜。她生得美艳,像足了她母亲。只是那双眸子,和她母亲一样犀利锋锐,叫人不喜。
她哭起来,眼眸竟是可怜兮兮,满眸哀婉,楚楚动人。
“三娘,你莫要伤心了。”婶祖母心疼劝慰她。
卢珃仍是哭得晕过去。
往后的日子,卢珃在人前柔婉贞淑,性格恬柔文静;在卢玉面前,她时常面无表情,锋利的眸子盘算着什么。
卢玉见她这样,就会紧紧抱着她的胳膊,靠着她,低声喊“姐姐”。
卢珃会像抚摸小猫一样的温柔手掌,轻轻抚摸卢玉的脑袋。
“玉儿,咱们的继母要进门了,婶祖母不同意,嫌弃她身份低微。咱们怎么办?”卢珃似自语,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卢玉,呢喃道。
卢玉茫然无知。
卢氏的几个房头尚未分家。内宅妇人,婶祖母健在,她位高权重,嫁娶之事,自然要婶祖母点头。
“......咱们去求婶祖母。”卢珃淡淡。唇角有个冷笑,“这件事成了,咱们是不是在父亲跟前立了一功?”
卢玉不解看着她姐姐。
而后,那个女人果然进门了。
哪怕卢珃不去求,父亲也是铁了心的。只不过,卢珃去求情了,事情变得容易些。少了很多波折。父亲非常高兴。
继母进门之后,被父亲送到苦寒之地的长兄卢珞终于被调回了太原。
这是父亲对卢珃的回报。
长兄回来却是大发雷霆,他把卢珃案几上的东西。全部拂到了地上,指着卢珃大骂:“你给婶祖母说,咱们这房不能没有母亲?你哭着求婶祖母,让那个女人过门?你忘了娘是怎么死的?”
卢玉站在一旁。哇的大哭起来,她被吓到了。
卢珃也很是委屈。泪光点点。
长兄气得拂袖而去。
卢珃收起她的委屈,泪意敛去,面无表情把地上的东西,一点点捡起来:“他这个莽夫。不足以堪大任。娘从未想过阻止那个女人过门,她只想咱们过得好,大哥能回太原府。
玉儿。咱们做到了,是不是?咱们没有辜负母亲所托。是不是?”
“姐姐,你的手流血了,玉儿害怕......”玉儿哭着道。
卢珃徒手去捡被大哥摔碎的茶盏,划破了手掌,满手的血。她看着鲜红的血,不知如何,突然落下泪来。
她紧紧抱着卢玉,哭道:“谁都靠不住!玉儿,你将来你不会这么难捱,因为那时候,你就可以依靠我!我靠得住,我就是比男人优越!”
卢玉被她抱得喘不过来气。
这一切,都是凌青菀梦境里的事,宛如眼前真的发生过。
凌青菀梦到很多关于卢珃的。
都是卢珃的。
其他的事,凌青菀都不记得,她只记得和卢珃有关的。卢珃一路彷徨,委屈心酸,从不叫苦。她拼了命往前走。
“原来,我梦里那个叫姐姐的声音......是我自己!”凌青菀醒来之后,满面泪痕。
她总是梦到卢珃的事,以为自己就是卢珃。
但是,她梦到的事越来越多,就陡然明白过来:每次梦到卢珃,卢玉都在场。
哪怕卢珃婚事的那场争吵,卢珃也是很得意的,她并不愤怒,静静站在那里。感到愤怒,想让众人闭嘴的,是在旁边的卢玉。
凌青菀从未没有单独梦到过卢珃。
比如卢珃的丈夫,卢珃封后仪式,应该会有印象的。封后,是卢珃最得意的事之一,她后来直接把父亲给贬为庶人,让堂叔接替了她父亲,报了宿仇。
卢珃的丈夫,对卢珃并不好,卢珃很憎恶他,应该也会记得,哪怕是不好的。
可是凌青菀不记得,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卢珃。她只记得自己和卢珃在一起的事。
她还单独记得两件小时候的事,那两件事中,下人叫她九姑娘,而不是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