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果张着的嘴久久合不上,傻傻地站在阿宝的房门口,一颗心如同灶房里正在炖的那锅骨头汤,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小泡泡,内里早已酥软一片,氤氲出来的雾气如同涓涓细流,曲曲折折地汇入门口镜湖中去了。
锦延开始让人往阿宝的房中搬他的衣物棋盘书剑等,阿宝哀叹:哎呀呀,我的地方这么小,你都给我占满了!哎呀呀,怎么搬来一堆东西,就是不见有银子?
锦延便与她说道:“要不你搬到我的房中也可。”
阿宝笑问:“你的两个老婆难道不会吃醋么?”
锦延想了想,也笑道:“我两个老婆好像从来都没有吃过醋,大约她们加起来都不如你会吃醋。”
阿宝歪头想了想,又摇头道:“我一辈子都住在我的渡月居里,哪里也不搬。”
锦延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阿宝这一两年间时常做噩梦。
有时是一个面目模糊的人跟在她后面追她,她心里着急,却提不起脚,迈不动腿,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面目模糊的人追过来,将要靠近她时,她必定要吓醒;再不然就是睡得好好的,忽然一下子如同跌入万丈深渊般的一个踏空,脑子里一个激灵,就此吓醒了。醒来后则是一身冷汗,再接下来必然是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时才能再次入睡。
自锦延过来后,她渐渐地不再做这两个从前常做的噩梦了,有时夜里偶尔醒来,抬眼便是他的胸膛,她便觉得莫名的安心。
只是她的屋子小,床也不宽,因桑果瘦小,从前与桑果一起睡时,倒不觉着挤。锦延身形高大,与他挤在一处,动不动就要出一身薄汗,因此阿宝甚是烦恼,怪不好意思地与他道:“还是换个大些的床吧。”
锦延想了想,摇头道:“不用换,这床正好。”又纳闷问,“我都不嫌小,你嫌什么?”
阿宝虽然是无名无分,独居一隅,但府里头的人如今对她也是有言必从,但她纵然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开口吩咐人给她换个大床,好在挤着挤着也就习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月末有点忙,只能一周两更,等过了月末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也差不多发了三分之二了。
作者6/27日开始发文,第一次发文不懂,一天上传了20章左右,把存稿都发完了。现在才7/25,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准确来说是28?29天,已经发了56章了,所以平均是1天/2章的速度,实际上已经很快了。
第一次发文,什么也不懂,导致忽多忽少,给大家造成这种更新慢的错觉,作者道歉,鞠躬,请原谅~~~~
☆、莫家阿宝(四十七)
阿宝如今没事时,喜欢抱着毛球去锦延的书房翻闲书看。毛球蹲在他这一边,阿宝依偎在他的另一边,一左一右,像是他的两个护法,又像是他的小尾巴,他走到东,她和毛球便跟到东,他走到西,她和毛球便跟到西。
锦延向来话不多,从不谈及自己如何如何,是以阿宝对他从前的事也所知无几。若是嫁给寻常的相公,依着阿宝的性子,成亲第二日便要“你家中人口多少?有田地几亩?家有几间房屋?马车几辆?仆从婢女有多少?俸银一年几何?能否交给我来收着?”地问个不住了。只是,唯独对他不能也不敢问。怕问出他的那些伤心事,也怕因他的伤心事而勾起她自己的伤心事。
有时她书看的腻了,便去折腾毛球,或是给它身上编无数个麻花辫,打扮得花枝招展;或是教它作揖打拱,哼小曲儿。在她的悉心教导之下,毛球倒也修了一身的才艺。
多数时候,她看她的闲书,他做他的闲事,毛球打它自己的呼噜,两人一狗,像是上辈子就这么在一起了似的闲适随意。
直到有一次,阿宝翻找闲书,无意在书架上看到一本发黄《九章算术》,书中露出书签的一角,想来是他近几日正在看的。阿宝一时手痒,便拿过来随手翻了翻,谁料却见书签下头还有一新一旧、叠得板板正正的两方帕子。新的还有隐约香气,旧的已被洗的发薄透亮,上头有几处脱了丝,又有几处陈年污迹。
阿宝原不当一回事,只是生性促狭,便将这两块罗帕抽出来,猛地在他面前抖开,口中取笑道:“这两个宝贝,可是你从前的相好送与你——”一眼瞥见新的那块罗帕一角绣着一个清清楚楚又圆润可爱的“娇”字,便有些笑不下去了。
这样的帕子也是她从前常常抢来用的,是以一眼便能认出是谁的。
锦延面色蓦地阴沉下来,一把将她手中的帕子抽走。阿宝又是诧异又是心慌,心跳快得厉害,适才想说的下半截促狭话自然也忘了怎么说。
锦延匆匆将那两条罗帕塞进袖中,不顾她满面诧异之色,冷着脸漠然道:“你回去吧。”
阿宝笑笑,道了声:“我走啦。”翩然离去。
出了书房门,眼泪不争气地掉落下来,不敢抬手擦,怕他在后面看到。心里却又有点期望他能追出来,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他若心怀愧疚,与她道个歉,说:“我是怕你误会,一时情急了些。”
她便也可大度地与他说:“我原不会放在心上,你放心好啦。”为了让他能早些赶上她,她故意走得慢慢的。可他到底也没有出来追她。
再去四姐家时,桑果做了几个夹棉的小肚兜,晚间睡觉时,把肚兜穿好,纵是踢被子,也不会冻着肚子。桑果手巧,还在肚兜上绣了大朵的牡丹花与长胡子大脑门的寿星,甚是喜人。四姐拿到手里多看了两眼,看完又扔还给阿宝,皱眉道:“拿走!谁要你们献殷勤?我要什么自己会做。”
小宝儿发烧是好了,又添了夜哭的毛病,白天睡得多,醒得少,一到夜里便活蹦乱跳,一上床则哭喊,只有抱在怀里陪他玩儿才安生。四姐一个人吃不消,只得与四姐夫两个人轮流哄他玩儿。不过才两天,连四姐夫也熬得两眼通红,四姐是睡觉都睡不醒,哪里还有工夫去绣肚兜?
阿宝一本正经道:“这是咱们送给小宝儿的,须得问问小宝儿才行,若是小宝儿也不要,那咱们也只好拿走了。”便真的拿了肚兜去问小宝儿,小宝儿咿咿呀呀地拽过去往嘴里塞。四姐忍不住“噗”地一声叫她给怄笑了。阿宝暗暗得意,与桑果两个愈加卖力地做活。晚间又厚着脸皮留在四姐家吃了顿晚饭,四姐虽依旧板着脸,对她们不理不睬,但难听话却是一句也未说。两个人回府时都如同捡了银子般兴高采烈。
阿宝连日地早出晚归,日日泡在四姐家里,帮着带孩子、洗尿布,做家事,每每回到渡月居时,早已累的筋疲力尽,倒床就睡,也没察觉锦延已有三五日没有到渡月居来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锦延过来了。恰好阿宝今日回来的稍早些,正坐在葡萄架下跟着桑果学裁衣裳。她从前不大会针线,如今用心跟着桑果学了几日,倒也缝了几个有模有样的围嘴。
锦延在葡萄架子旁站了许久,直到毛球从院外跑过来往他身上扑时,阿宝这才装作刚发现他、又被他吓了一跳、险些儿扎着自己的手的样子来,口中“哎呦”了一声,拍了拍心口。
这阵子四姐脸色渐渐地好了许多,因此阿宝也心情不错,连带着也大度许多,便先向他笑了一笑,才开口问:“周将军你老人家贵足踏贱地,不知有何贵干?”又嗔怪桑果道,“我没留意到,难道你也没看到么?让上了年纪的人站了这许久,若是他回去腰酸背痛,累出个毛病可怎生是好?”
桑果见她出言不逊,怕受了牵连,连忙收拾了针线筐,急急退回到偏屋去了。
锦延并没动气,只是笑笑,道:“你拿了我的书,却总是不记得还。”俯身从阿宝手中将缝了一半的小袜子拿过去,左右看看,又幽幽道,“你还从未给我缝制过一件衣裳呢。”
阿宝哼了声,道:“横竖你有许多老婆,别人不去说,单说阿娇,她从儿小手巧,论起来,便是十个我也抵不过她一个。”言罢,从一堆碎布头里摸到一本《博异志》,抬手便往他身上扔去。
锦延没有接书,却顺势捉了她的手,将她脚不着地地拖入房内,再拥她入怀,深深凝视许久,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道:“你是你,她是她。”
阿宝冷笑道:“你也不必为难,我知道,阿娇在你心里原是不同的。这是我亲耳听到的,再不会错的。”
锦延没说话,只是将她拥得更紧些。阿宝到此时心中才慢慢涌上来些许委屈与酸楚,靠在他怀中无声地掉了一会眼泪,又把眼泪鼻涕都蹭到他的衣襟上,嘟囔道:“不许你娶小老婆回来了。”
她没说那个“再”字,他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心内微微叹了口气。
这几日日头甚好,不冷也不热。阿宝摘了许多早熟的枇杷,拖了个躺椅,躺在后院的竹林里晒太阳,看闲书,慢悠悠地吃着枇杷。
桑果大约是在外头听了什么闲话,回来便苦口婆心劝她家小姐道:“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总要有个名分才好!别的不说,将来若是有了小娃娃,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呢?将来小娃娃追在你后头喊娘亲,府内一众人等还称呼你为宝姑娘,岂不要笑掉人家大牙?你以为你躲在渡月居内,府内人就不知道他夜宿哪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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