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公主去南安国和亲,只能嫁给林楠,那么皇上的女儿就不合适了。因为仁和帝和林楠少年相交,虽没有正式结拜,却也兄弟相称多年。若仁和帝的女儿去和亲,那林楠岂不是人到中年,反而要称少年时的兄弟为岳尊。放着仁和帝当年派人杀害林阁老的仇恨不说,林楠也不愿意娶比自己小一辈的人。
南安国航海技术发达,与盛月皇朝水路畅通。从南安国东港出发,客船一般四天就能到达津州港,密州港开通,也只需五天就能到达。也就是说,从京城到南安国一般六七天就到了,比去一趟中南省时间还短,乘船也少去颠簸之苦。
两地往来方便,不用饱尝思乡之苦、有家不能回。南安国风景优美,国富民强,皇帝又一表人材,还无妃嫔争宠,不用费心思巩固地位。和亲南安国,做一个不用和任何女人争斗的皇后,那些在深宫里久经考验的公主哪个不想?
“淑怡公主比我小一岁,淑静公主比我小两岁,都是漂亮和气的人。寡居的淑洁公主比我大三岁,她的驸马去年病死了,她无子女,名声也很不错。”端宁公主说起这三位有意到南安国和亲的公主,语气里充满酸涩的无奈。
淫欢蛊毁掉了她的富贵安逸、毁掉了她的青春年华,让她背上了淫污放荡的名声,永远无法消除。所以,端宁公主非常关注守寡之人的名声,这是她一辈子的心痛。被蛊毒控制,她身心皆不由已,可过往却成了她毕生的恶梦。
先皇晚年,都卧病在床了,还选了两位年轻貌美的妃子。淑怡公主和淑静公主就是这两位妃子所出,淑怡公主出生几个月,先皇就归西了,淑静公主则是遗腹女,先皇去世半年才出生。她们的母妃出身不高,没几年又相继去世了,她们在公主所长大。说起来她们都是金枝玉叶,在宫中的处境却很不好。
她们几年前就该招驸马的,吴太后和顾皇后都不是能管事的人。她们的婚事本该吴太后操心,毕竟吴太后算是她们的嫡母。可吴太后平日没正形不说,还嫉妒她们的生母曾经得宠,对她们心存怨怼,根本不操心她们的婚事。
两位公主都年纪不小,礼部和内务府几次上书说为她们选驸马之事,才引起皇上的注意。皇上把这件事交给顾皇后,顾皇后听吴太后的,对她们的亲事也不上心。拖延到她们年纪都大了,不嫁不行了,大长公主又去世了。于是,为大长公主守孝又成了她们不出嫁的拖延之辞,也成就了她们尽孝的好名声。
“你……”沈荣华想劝端宁公主对林楠再表白一次,又怕好心做了坏事。
她今天出门之前,连成骏格外强调了一句林楠在信里没提到端宁公主,其实就是在提醒她别多管闲事。有些事情,她就是满心热情,也不是她能管的。
“我什么?”端宁公主看向她的目光满含期待。
沈荣华干笑几声,说:“你可以学学沐公主,沐公主是眼尖口损之人,可我很羡慕她,很敬佩她。她长途跋涉几千里来和亲,又被朝廷退了婚,身份敏感尴尬。她国破家亡,父兄被囚,成了漂在异乡的浮萍,无依无靠无助。可短短几年的时间,她就在盛月皇朝的国土上站稳了脚,还开辟商路、开设店铺,赚下了巨额财富。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同她一般处境,会不会象她那样自立自强。她说等北越复国,她赚下的银钱就派上了用场,她的心胸和志气不是我能比的。”
端宁公主苦笑长叹,“你舅舅会喜欢沐公主那样的女子吗?”
“他会喜欢,不,是欣赏,欣赏是超越了男女界限有喜欢。我听成骏说我舅舅下了旨,凡是沐公主在南安国境内的铺子同我的铺子一样,都不收任何税赋和管事费用。这就是他对沐公主的鼓励,助她把生意做大做强,这不是欣赏她吗?”
“我也很羡慕沐公主,可惜我老了,沉沦了,没有她的冲劲和志气了。或许我不该醒来,我就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稀里糊涂地死去,无心无情,比什么都好。”
沈荣华很同情端宁公主,却不喜欢她现在这种承受不住打击的个性。她清除了蛊毒之后,在众多白眼和非议中还敢于面对过往,是因为有林楠支撑她。苦林楠真娶了别人,沈荣华担心她过不去这道坎儿,会饱受折磨,永远失落下去。
“朝廷不是还没定下送公主到南安国和亲的事吗?你又何必为未知的事情忧心呢?派公主到南安国和亲只是朝廷的意思,今天早朝皇上才召见了南安国使臣,说明了意向,怎么定还没商议,没准我舅舅会拒绝呢。”沈荣华挽起端宁公主的手臂,又说:“今天吴太后开赏春宴,要考验入选的秀女,明天秀女们就该赐封了,我们去看看热闹。说不定就能听到一些内幕消息,也便于我们应对。”
端宁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声,说:“其实我没必要那么认真,姑祖母早就说过揽月庵有我的一席之地。她是眼明心亮、睿智无双之人,她早以预料到了我的未来。或许我就该斩断尘缘,在揽月庵清净终老,心无挂碍,也不错。”
“若真正豁达超脱到忘我的境界,斩断尘缘是修行者都想达到的高度。可你不一样,你是在逃避,若大长公主还活着,她肯定会支持你面对。”
“她真说过揽月庵有我一席之地,没说是超脱还是逃避,真的。”端宁公主的声音很低,脸庞挂着凄凉的笑容,语气无奈哀伤到让人心痛。
沈荣华摇摇头,说:“大长公主有经天纬地之才,沙场征战、朝堂谋算她都不输于任何人。我承认她睿智无双,却不承认她眼明心亮,你也没必要相信她的预料。你也知道她对成骏有再生再造之恩,有些话我跟成骏都不敢说。”
“什么话?”
“嘿嘿,我跟成骏都不说的话会跟你说吗?”沈荣华转身就往外跑。
“你这个坏丫头。”端宁公主追出去,“你勾起我的兴趣,就必须跟我说。”
沈荣华看到公主府的下人把进宫要带的物品都准备齐全了,忙推端宁公主进屋,说:“你去梳妆更衣,我在马车上等你,一会儿我们在马车上说。”
端宁公主点点头,抖着自己的居士服问:“我今天该穿什么衣服?”
听到端宁公主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沈荣华不禁心酸。她问穿什么衣服只是幌子,其实她是想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参加这场宴会,她想给自己找一个适合的角色。若真失去林楠的支撑,她就会失去自信,变得自卑,完全改变了她的性情。
“今天是秀女们表现并角逐的日子,我们不能压她们的风头。你象我一样穿素色的衣服,戴简单的首饰,妆扮得清新淡雅,让人一看很舒适就行。”
“知道了。”端宁公主略微愣了一下,就进屋了。
沈荣华坐进马车,靠在迎枕上闭目思考,寻思该怎么回答刚才的问题。大长公主对连成骏恩重如山,连成骏也感念这份厚恩,以至于有些非议贬斥大长公主的话沈荣华不敢跟连成骏说。两个真心相待的人为别人的是非闹矛盾,就不值了。
且不说大长公主治国安邦之能,只说她才华横溢、光风霁月,令林阁老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有先人之鉴,沈荣华对大长公主不只佩服,还崇拜、仰望。
但有一点让沈荣华对大长公主的评价打了折扣,那就是大长公主支持仁和帝上位。若她真的眼明心亮、睿智无双,她就不该推举仁和帝上位。明知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人难当大任,却为避嫌而不加以约束、教导,这不是她失职吗?
仁和帝为了皇位,害了当年的八皇子,杀害了林阁老。大长公主对这些事都心知肚明,她却选择了息事宁人,一手打造出了这个软弱却狠毒的皇帝。或许当时大长公主有苦衷,无从选择,但这都不是理由,无法为自己开脱。
正如白魅影所说,这死老太婆做什么事情都要趋利避害,权衡利弊得失。她讲原则,有正义感,善辩是非曲直,但这些在她的大局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沈荣华想起林阁老夫妇的死,想起林氏母子的遭遇,还有自己那个悲惨的前世,心里就充满对仁和帝的痛恨,这其中也掺杂着对大长公主的成见。她有时候很想一吐为快,但这些话不能跟连成骏说,因为连成骏把大长公主视为恩人和亲人。今天碰巧说到这个话题,她就想跟端宁公主说,痛痛快快地说。
可是,端宁公主坐上车,就跟沈荣华有说有笑,一扫刚才的落寞惆怅,就象换了一个人。这令沈荣华很不解,她怕勾起端宁公主的伤心事,不便多问。她压在心里、想跟端宁公主吐露的那番话也只好憋回去,闲聊了一些轻松愉悦的话题。
她们的马车刚到宫门外,就有太监迎上来递牌子,因是公主府的马车,无须查验,就可通行。宫门口几辆等待查验的马车都华丽宽大,车棚左上角都有一个“吴”字,让人一看便知车上坐的是承恩公府,也就是吴太后娘家的女眷。
“请帖上没有名字的人不能进宫,这宫里的规定,请这位小姐原路返回吧!”
公主府的马车刚穿过宫门,听到这句话,端宁公主冲沈荣华晦暗一笑,又让车夫停车。吴太后要在宫里开赏春宴,说是要考验通过复选的秀女,其实这是一场相亲宴。有封号的贵妇贵女,在京的四品官的夫人儿女都请了,怎么承恩公府的女眷还有请帖上没名字的?吴太后最关照娘家,不会漏掉这点小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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